天穹上也可以分明看見一道特別得暗紅色閃電。
那閃電不斷地跳動着,卻未曾消失。
在上方化作三個大字。
“靈鬼獄……”方士輕吐三字。
“是給你們這些命數已盡之人去的地方。”卻是邊上站着的一個陰兵驀地發出聲響,與方士解釋着,“命數未盡卻身死,便直接輪迴轉世,命數已盡便會來這裏,細數這一生的因果,清算業障。”
“這卻是爲何?”
“還能爲何,此處規矩便是如此,若是不服大可說出來。”
他只是訕訕一笑。
終究是不敢有什麼怨言。
反正是已死之軀,只盼着能早些輪迴。
又向前走了許多裏地。
隱約聽見前方遠處傳來濤聲。
便又有陰兵解釋。
那是忘川,待清算了一生業障,便會以小舟載着輪迴去,或是有些力氣的,可以渡過忘川去冥界,從此化身冥界的陰靈。
“此處不是冥界?”方士有些詫異。
“非也,不過是生死之間交匯之處,尚在人間,卻是與冥界有所接洽。”
“原來如此。”
聽着邊上的陰兵及時,方士心裏也是恍然。
一直到置身巨大的石制門扉前,卻忽覺一股壓抑的情緒油然而生。
立身那座門下,無端覺得心中難受。
方士腳步微頓,正想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卻又想起自己身後還站着個脾氣暴躁的厲鬼。
便要道歉。
卻聽見身後又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小夥子若是覺得累了,讓老朽先行一步也可以。”
“老人家?”方士心裏狐疑,怎的身後之人換了?便接着問道,“另一個人去了何處?”
“老朽可從未見過什麼另一個人,小夥子怕是死後神志不清,尚且渾噩呢。”
“……大概如此罷。”
方士輕聲嘀咕着,將此事放在一旁。
終究還是沒有讓着身後那老人,接着往前走。
卻又被某個陰兵攔着去路。
那陰兵手裏正舉着一塊灰褐色的石板,一手握着長槍,攔在方士的面前。
“是叫方士……對否?”
“正是。”方士頷首,剛要拱手與那陰兵行禮,卻被對方一聲冷哼給縮回了手,對方似乎是來者不善。
“青州人?”
“不錯。”
方士正奇怪爲何要將自己攔住,纔有身後一道聲音
“青州方家……那方家方熊作亂朝野,害得民不聊生,以賊論處,而方家後裔同罪。”這陰兵話語冰冷,也並非不帶絲毫情緒,能從其中讀出極深的憤怒和厭惡,“作守墓人傳承,盜取仙墓珍品,又縱火世家故交周府院落,殺害其家主及近親,後株連諸葛家後代。”
方士眉頭微皺,雖說對方列舉出來的都是實情,但未免太過武斷。
剛要開口解釋一二,對方卻彷彿早就知曉了一般,手中長槍一抖,迸發出的寒意讓方士一時間開不了口。
“此番只論因果,不問緣由……若是覺得有所冤枉,自己去三堂五司那裏解釋!”
三堂五司是何處,對方並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
只是接下來又將大大小小的罪狀羅列出來。
一些甚至方士自己都未曾聽說過。
直到最後,那陰兵語畢。
方士聽完了對方說的一切,心中卻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如此便是這些,不知說的可對?”
“不錯。”方士頷首,算是認了對方所說一切。
“進去罷,三堂五司會與你清算這一生的惡業。”
面前之人話語明顯帶有個人的情緒,若非與他有些淵源,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過去的。
只是讓方士驚詫的卻是,此人否認了。
“你與我之間並無任何關聯,我已經在此處駐守千年,怎會和你扯上什麼關係……快走,後面的還等着呢。”被那陰兵一頓訓斥,方士也不好繼續留在此處。
便徑直往前走。
雖說面前的道路上虛幻的身影一點點地在減少,直至最後只剩下了他一個。
打四周的景物卻是一成不變。
不論怎麼看,都是一般無二的建築。
灰黑色的房舍,詭異的高臺,還有看似接近卻遙不可及的一座偌大殿宇。
“簿上留名者——方士!”卻是一巍峨的聲音驀地從四面八方向他涌來,傳入方士耳中,“敬上前來!”
“你是誰?”
“窺你業罪者,斷你來生者——還不上前!”
那聲音繼續,聽不出男女,也辨別不出確切方向。
卻是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巨力拖拽着朝前走。
四周的一切皆變得虛幻起來。
待光影重疊,清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已然身處一座殿宇中。
四周幽幽地閃爍着磷火,隱約可見站着兩排穿着黑色甲冑模樣的陰兵。
而正前方卻是巨大的白色王座,皆是以白骨堆砌,看上去霎是陰森。
只是這王座上卻躺着一妖豔的紅裙女子。
這般不合時宜的落差難免讓方士有些愕然,一時間不知該做些什麼。
同時心裏也稍稍有些困惑。
也不知是何人用了什麼法子,竟將他帶到了此處。
凡間傳說,人死後會去冥界,以冥界主人分清一生罪孽,最終纔會讓人輪迴。
這應當是朝堂慣用的手段,以如此流言約束百姓。
方士自認爲那些不過是虛假,光是一日之內死去之人又有多少,又怎麼會有人專門去評判何人犯了什麼罪過。
只是如今再看,卻發覺可笑之人唯有自己。
“吾乃天業堂主,數汝罪孽以判罰者,之前那邊的陰差應當也已經說過,方士——可知罪?”白骨王座之上,那紅裙女子自始至終都閉着眼睛。
甚至連嘴都沒有張開過。
卻無端地有聲音傳來。
方士並沒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兩眼微眯。
頗爲鄭重地思忖了許久,才連上帶着一絲笑容,淡淡地說道。
“在下不知。”
“狂妄……汝生前所爲盡皆瞭然,方纔也已經盡皆承認,又何來的不知罪之說!”
“若方纔不認,恕在下斗膽——可有機會再來此處?”
方士輕笑,也不顧一股巨力驀地降臨在他的身上。
他細細地看着面前王座之上的女子,心中卻有一個大膽地猜測。
當即拱手一拜。
“這世間一切講究因果,沒有無端之喜,也沒有無端之悲……在下雖至死都未曾逃脫命數掌摑,卻也將自己看作一介修道者,知曉此身應做之事,以及勿做之事。”他身軀微微下躬,盡顯敬意,“當然,在下所做一切因果,大人聽也罷,不聽也罷,一切都非在下意願所能撼動。”
“罪業已成冊羅列,你還有何話說?”
“大人是與我講理?”
“倒是想讓你這凡人知曉,我天業堂的規矩,以正視聽!”
方士微微頷首,起身再拜。
心裏卻是頗爲平靜。
一切……正如他想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