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
在方士的眼中,一片風雨迅速後退。
水浪甚至開始拍打在他的身上。
不斷侵蝕着他。
卻渾然忘我,只剩下了唯一的執念。
……
靈鬼獄。
最高的那座閣樓之巔。
站着僅有的八人。
天業堂主冷哼一聲,似乎心情有些不暢。
正如他們所見到的那樣,下方忘川中恢復了平靜。
雖然有一片特殊的區域還有猛烈的風雨,但絕大多數地界卻變得正常了起來。
這與最初的時候算計的稍有偏差。
“那隻冥蛟並沒有殺了小鬼。”喚作寒獄司的身影冷冷地說道。
“倒是小看了那冥蛟,還記得曾經有一鬼卒處置犯了錯誤的另一個鬼卒,將其斬殺於忘川水中,那時候的冥蛟可是直接將另一鬼卒生吞了。”陰柔男子輕笑,卻是將視線落在天業堂主的身上,那個女人還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一切似乎還在她的謀算之中。
“只能說不論是什麼東西,活得久了心性自然會變得不一樣吧。”寒獄司接着說道,向前走了幾步,站在閣樓的邊緣,“若是天業堂主當真是如此計劃,我倒是不介意去與那冥蛟說一聲,付出一些代價將那小鬼給滅了。”
“沒那個必要。”天業堂主卻只是搖頭,背影繼續說下去。
“此言何意?最初的計劃難道不是藉着冥蛟的刀將小鬼給殺了嗎?”
“最初的計劃裏……那小鬼最終結局如何都無所謂。”天業堂主的一雙眼睛幽幽地看着隔着忘川的遠方某個方向,“是進入冥土還是輪迴,或者直接魂飛魄散……全都已經無所謂了,我們要的不過是一些信息而已,冥蛟、忘川、風雨……你們說當他聽見這些的時候,會覺得自己的孩子是生是死?”
“堂主好算計。”寒獄司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卻仍舊雙拳一握,與之行禮。
而天業堂主也沒有一點回應。
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未曾變過方向。
一切確實都在她的算計之內。
從知曉那小鬼是方兄的子嗣開始。
……
不知何時,風雨竟是已經不再。
水面也恢復了平靜。
那大妖似乎也厭倦了。
再也沒有與方士見過一面,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四周開始泛起一片薄霧。
因爲這片霧氣的緣故。
看不清前路,也自然不知自己究竟飄蕩了多久。
甚至已經不再施展風術。
如今自己已經力竭。
就那樣坐在小舟的正中央,耳邊隱約傳來水流的聲音。
此處應該是忘川的下游。
卻不知道還有多久能到達目的地。
“這裏到底是哪裏?”
“怎麼還沒有到盡處。”
最開始的時候心裏還有諸般念想,待時間過得久了,也便開始回想過去。
想着心裏的一段段記憶。
這幾乎是他下意識的反應。
不論是今生還是前世,經歷的兩世人生。
所有的記憶片段。
細細地回想,將所有做過和想做的事情全都想了一遍。
想着自己曾經做過的每個決定。
想着每一個會讓他多少有些後悔的事情。
或許是一時衝動,或許只是不經意間的某個舉動。
正心中思緒不斷,卻又聽耳邊不知從何處一聲低喃響起。
他猛地擡頭看向四周。
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身處的霧靄中不知何時多了很多黑影。
分明看見是幾條小舟。
在小舟上正模糊地有着一道道身影。
其中一些身影還維持着人形,但也有一些身影變作圓渾的一團。
“這些——都是轉世的魂嗎?”雖說第一次見到如此景象,但方士還是下意識地想到了這樣一種可能,在所有靈魂到達之處,便是被稱作輪迴的地方,在那裏剩下來的靈魂會迎來最後的結局,重新回到人間——只是忘記了一切。
正心裏複雜的情緒閃過。
卻聽不遠處又傳來一聲驚呼。
聽聲音是一個男子。
“這倒是有緣,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見一個沒有失去自己意識的殘魂。”
“你是——”方士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卻見遠處模糊的小舟影子上,正站着一道人影,似乎正與他招手,“不知這位兄臺說的是什麼意思?還有此處是否就是輪迴之地?”
“此處當然是輪迴之地。”
在方士做出迴應後,對方也停止了招手的動作。
似乎是坐回了小舟上。
“一切靈魂的終焉……唉,沒想到我廣旭子也會經歷輪迴,當年可是口口聲聲說着要成仙的,怎的也落得如此下場。”
“兄臺是修道者?”
“哎!莫非你也是——”
兩人都意識到了一些什麼,驚異的同時也有些感慨。
那自稱廣旭子的修道者卻更爲惆悵。
“現在才知曉,這修道可不是什麼好玩兒的事情……一人成仙又有幾人萬劫不復,誰知道呢,沒想到我與道友倒是成了那反例。”
“道友言重了。”
方士應答。
廣旭子問及方士修煉到了什麼地步。
方士也只道未曾渡過三災。
誰知這廣旭子卻反倒是興奮了一些。
似乎心情變得好了。
“道友我與你說,好歹我還渡過了其中一災吶,嘿嘿……雖說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什麼用處,不過好歹也比道友強上一些不是。”
“道友大才。”
“那是——”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
多是談及生前種種。
從廣旭子口中方士也得知,對方不是陳國之人。
似乎是在一個叫出雲的地方。
那裏同樣也是儒道盛行,卻沒有一個修仙門派。
只是又聽對方一句。
“話說回來,道友修煉到了什麼境界,可曾渡過三災?”
“道友不是早些時候已經問過?”
方士疑惑,輕笑着說道。
“怕是道友健忘了。”
“啊哈哈……或許正是如此,此處地方詭異,已經是接近輪迴,有時候說不定什麼時候記憶就會缺失。”
“哪有這樣的事。”方士輕笑,顯然是不信的。
此處已經沒有忘川水,四周霧氣大抵也沒有削去記憶的力量,因爲早些時候在霧氣中那麼久都未曾有記憶丟失。
只是廣旭子卻輕嘆一聲。
“道友若是不信,我便要來問上一問。”
“請。”
“道友可曾記得自己姓名?”
“那還不簡單,我叫——”方士剛開口,臉上的表情卻驀地僵在了那裏,“我叫……”
叫什麼來着?
明明前一刻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那種呼之欲出的感覺。
但爲何……
就是說不出口。
甚至連想都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