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棄了自己的尊嚴,捨棄了自己的過去,甚至是未來。
一切只爲了心裏的夙願。
只是在登臨制高點的瞬間,卻發現還遠遠不夠。
根本就沒有容許他說話的一席之地。
因爲在一國之君上面,還有更多更龐大的東西。
所以甚至連唯一的願望也拋棄了。
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留下來。
僅僅獲得了一生的美名,卻發現希望擁有的東西一刻也沒有擁有過。
反倒是失去了許多。
在萬念俱灰的時候,卻是得到了這個消息。
他有機會成仙,但他卻要和五個真正的修道者一起爭奪。
那些是會真正法術的修道者,而且據說是散修,所以並不會留手。
六人中一人生,五人死。
是這麼收到通知的。
希望很渺茫。
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他還在糾結,心裏不斷有兩個聲音在勸誡着他,讓他看清當下的形式。
正在這時,有人來了。
是熟人,朋友。
幾十年未見,卻在今日忽然出現在上京。
這讓他的心裏多少有些激動。
畢竟他以爲自己已經丟棄了所有,但現在卻發現,還有一些東西留了下來。
他被一個人記住了。
那個人還沒死。
還尋了過來。
想到這裏,忽然就釋懷了。
什麼成仙,什麼昇仙大陣。
只要自己還被人記着,這不是就足夠了嗎?
當他激動地從將軍府正門衝出的那一瞬間,終於見到了他想要見的那個人。
那個人也變老了,但與他不同。
僅僅看上去有些顯老,仍舊維持着年輕時候的模樣。
朝氣,活力……
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的詞句來形容那個人。
就在那個瞬間,心裏彷彿有什麼東西驀地碎了。
爲什麼……爲什麼不再是一個普通凡人了?
這不公平。
一點也不公平。
那個人臉上還帶着笑。
是在嘲諷嗎?
呵……
原來一直被拋棄的只有他自己。
原來這世上拋棄了那麼多,最後什麼也沒有留下來的不過也是他自己。
原來……
正在心裏不斷掙扎的時候,耳邊響起鐘聲。
他自然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一切都已經開始了。
只屬於修道者的,昇仙大陣的生死之局。
他不算是一個修道者,因爲他只會一些糊弄人的小法術。
只能算是與常人有些許差別而已。
更何況如今他的身體也變得老邁。
……
“你變了啊。”
方士眼中滲出些許淚水。
也不知是因爲身上的疼痛,還是因爲其他。
只覺得整個身體已經遍體鱗傷。
他將手抵在高升肩膀上。
輕聲呢喃着。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高兄要的,我都給了……”
“你根本就不該來的。”
做出這一切後,他的身體竟開始輕微地顫抖了起來。
將方士的身體緩緩推開。
“你身上傷很重,對付你們修道者我很清楚,只有這樣你們纔沒有力氣去反抗,昇仙大陣,我需要它……我需要成仙,我不該就這樣老死的。”
“先修道,後成仙……高兄你錯了。”
方士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他想要告訴高升對方究竟錯在哪裏。
但想了許久,看着對方的眼睛,竟是一時半會人想不出究竟要說什麼。
好像一切都已經說完了。
“簡直是一派胡言,我沒有錯,是方兄你錯了,你就不該來這裏!”高升冷冷地說道,他已經將方士放到地上,顫顫巍巍地自己站起身子,俯視着方士,在他的手裏還緊緊地攥着一把短刃,“當年你見到我全陳國貼出告示懸賞你的時候你就應該馬上離開!”
“咳咳……那個告示不是歐陽靖,而是你貼上去的?”
方士還記得當初驛報上面的懸賞。
直接將他的容貌印在之上,幾乎整個陳國都知曉了他的存在。
當然直到現在,那些人都還沒有抓住方士。
“自然不只是我,我只不過是提了一個建議。”高升閉目,沙啞的聲音變得沉悶起來,“方兄應該也知道纔是,若是要獲得一些東西,就應該捨棄一些東西,有些時候你捨棄的東西雖然與你來說無關痛癢,但終歸還是需要做做樣子……”
原來如此嗎。
方士的心裏越發陰鬱。
原本渡過第二災的喜悅已經在這段時間裏迅速消弭。
他隨意地在地上翻了個身,將頭側過去,不再看向高升。
“……高兄,我一直當你是朋友。”
“是啊,我也一直當你是朋友,不過朋友又如何,如你這般的朋友這些年來被我毀了的又有幾何?”
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方士也不願見到。
只是將頭埋得更深了。
“怕是多到想不起來了吧。”
“話不多說了,念在方兄與我曾經朋友一場的份上,便給方兄一個痛快。”
竟不再多言,直接手中短刃朝着方士刺下。
這一瞬間,短刃帶着罡風,和毫不掩飾的殺意落下。
但就在這一刻,方士徒然再次轉身。
手中卻不知何時已經攥着一把三尺青鋒,堪堪抵住了對方的攻勢。
隨即迅速雙腳蹬地,整個身子在地面疾退。
最終被一塊石碑抵住。
“咳咳……我……早就說過了。”方士一隻手扶着石碑,顫抖着身子站了起來,擡頭冷靜地看着高升,“修道者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殺死的,陰謀詭計或許可以殺了修道者,但這些如果全都擺到檯面上,那就根本不算什麼了。”
高升皺着眉。
冷聲問道。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應該動不了了纔是。”
“自然,都差點傷到我要害了,護住心脈就已經是極限了。”方士臉上露出些許笑容,他靠在石碑上,喘着粗氣,“幸好還有幾枚救命的丹藥,若非如此,現在高兄應該已經開啓昇仙大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