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端系在手中,另一端飄蕩在遠方,讓他不斷地追尋。
緣分,是世間最牢固的枷鎖。
可讓人生死不棄,可讓人矢志不渝。
因爲這些。
他站在這裏,此處與夢中稍有差別。
沒了紫色的花海,也沒了青石的長階。
除了荒蕪的沙地之外,再也沒有任何東西。
腳步未曾停歇。
一路向前。
儘管他的心裏仍舊有些猶豫,不知道這般走下去是不是正確。
也不知道前方是否有自己在尋找着的……
前方,一塊巨大的石碑傾覆。
一半碎裂開來,唯獨剩下來的那部分還殘留着兩個文字。
這是修道者使用的文字,看上去很古老。
仔細地辨別,也只是隱約猜出是“聖地”二字。
到了這裏,終於是停下了腳步。
空氣中瀰漫着焦糊的味道。
似乎發生過一場火災。
慘烈的大火吞噬了一切。
訴說着過去。
有一位仙人降罪於此。
在神木的最頂端放了一把火,神木在火焰中分崩離解。
什麼都沒有了,偌大的族羣在那場大火中一鬨而散,再也沒有了依託。
甚至從仙族淪落爲妖物。
——什麼都變了。
彷彿有人在耳邊低喃着。
此處有無數道斷裂的因果糾纏,彷彿稍有不慎便會被此地因果永生永世地困住。
只能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整片天地都被悲傷渲染成灰色。
在那片毀滅的紅色火焰之後,除了灰色之外再無第二種色彩。
這些都是他的臆想,以及夢中所見。
他一路向前,沒有去管耳邊的細語。
那些都是在過去消亡的生靈殘留的怨念。
與他沒用一點的關係。
只要不刻意地理會,也不會沾染什麼因果。
心裏正這般想着,卻忽覺腳下被什麼東西絆到一下。
低頭看去,什麼也沒見到。
倒是遠遠地前方傳來車輪碾過的聲音。
遙遙地見到前方有一輛馬車,朝着他行駛而來。
這應該是觸碰到了什麼因果線。
他心裏恍然。
自從那天明悟因果紅塵以來,這種情況就時有發生。
總是能不自覺地觸碰到一些看不見的因果線,然後見到一些自己不是刻意想看見的東西。
虛幻的馬車,載着一個白袍年輕人。
由遠及近。
在虛幻馬車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他也終於見到了那一幕。
無比真實地展現在他的面前。
巨樹傾塌,千萬年的基業毀於一旦。
廢墟中掙扎着跑出數道身影。
他們哀嚎着,控訴着。
但沒有人聽見。
那個馬車上的人是誰?
在打算回想起對方面容的時候,卻猛然發現已經忘記了對方的長相。
最終也只能一聲輕嘆。
他知道了對方身份。
殘垣斷壁中隱約傳來歌聲。
讓他的心裏不禁一顫。
朝着歌聲傳來的方向緩緩走去。
他走得很慢,生怕驚到某個人。
直到遠遠地,見到那廢墟中一道白色身影,跪在地上,唱着不知名的歌謠。
聽不清唱的是什麼,只是那聲音婉轉縹緲,仿若不存於現世。
又向前一步。
卻是忽然踩到了什麼不牢固的東西,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歌聲戛然而止。
跪在地上的白色身影轉頭。
又見到了。
……
“呵……看來外面的陣法也上了年紀,結果到現在,只有我什麼都沒有嗎。”少女的呼吸有些急促,沿着面前熟悉的身影,在激動的同時,眼裏竟有些低落,“你……不該來的。”
“你在這裏幹什麼?”方士在距離少女一些距離的地方站定。
兩人就這樣彆扭地看着對方。
至於他問出的問題,兩人心裏都知道答案。
少女知道,是因爲這是她做出的選擇。
方士知道,則因爲兩人之間的紅塵線。
“這裏是我的家,爲什麼不能來,倒是你……”少女冷漠地笑了一聲,“此處是青山聖地,容不得外人來這裏!”
“青山聖地?”
方士回想起剛纔在入口處見到的那塊倒塌了的石碑。
又注意到少女的面前還立着一塊簡陋的木牌。
上面工工整整地寫着“青山聖地”四個字。
看上去有些兒戲。
“……我已經盡力了。”少女低着頭,話語中帶着一絲哭腔。
“聽說了,你在方丈仙島的事情。”
“你是特地來嘲笑我的?”
“不得不說,你在那裏做的事情確實是挺好笑的。”方士認真地點了點頭,緩步朝着少女的方向走去,“在仙島正門前跪了七天七夜,結果換來了個煉丹童子的身份,明明說好了幫那老道士煉丹百年便可將那件東西還給你,結果才過五年,成丹不多,被你炸掉的丹爐倒是不少,最後是直接被趕出來了吧,這些我聽說了。”
“你——!”
“但我知道。”方士蹲下身子,看着面前觸手可及的少女,“我知道你努力了,不過現在我還想知道,你現在想要什麼?”
“我……”少女嘴脣微抿,眼角微微滲出一絲晶瑩,“……我只想回家。”
彷彿再也沒有了任何僞裝。
也沒有任何的表演。
輕聲呢喃着。
“只是想回家而已啊……”
攥着地面的碎石砂礫。
其中還有未曾被歲月磨滅的焦炭,瀰漫着刺鼻的氣息。
“可當年不是都說好了,要一起去尋找那件東西的嗎?”
“你不懂……”
“我當然不懂,爲什麼你會這麼想呢?”方士輕嘆一聲,一隻手竟落在她的肩上,只是少女的頭依舊低垂着,觸碰她身體的瞬間,還能感覺到她的身軀在輕微地顫抖,“你可是青山遺脈,天狐族的後裔,自幼便修煉足以撼動人心的法術,怎會因爲自己心裏一點波折就從我身邊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