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曜冰爲肌。”
“有月華行於蠶絲,爲經絡。”
“有日精鎖三魂七魄,爲道樞。”
“欲行,故點其心。”
“欲語,故開其靈。”
他神情莊重地擺弄着手裏的銼刀。
一根根銀色的細絲交織在虛空中。
面前懸着一具似人一般的身軀,那是傀儡。
因爲這傀儡雖說是像人,終歸也只不過是死物。
而那些細絲正從源源不斷地從傀儡關節的裂縫之間融入,甚至能從傀儡表面看見其中銀絲流轉。
漸漸地互相糾纏,融合。
記憶早就已經恢復。
但一直在等待着最佳的時機。
馬上就好了。
馬上就可以道心圓滿,屆時羽化飛昇都不在話下。
只需要將眼前的事情做完。
然後就可以——
想到這裏,他的嘴角不禁微微向上揚起。
不,不行。
還不能笑。
還沒有到最後的時刻。
但這確實是機會,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三天前,一個宦官專程跑到他家裏,希望他能夠給宮中煉製一具祭祀用的傀儡。
他並不感到驚訝,因爲如今這天底下,他可以算是陳國中明面上最厲害的傀儡師了。
無論製作何種傀儡都是手到擒來,也靠着製作傀儡賺了不少的財富。
以至於名聲傳遍了整個陳國,宮中知曉也在情理之中。
再加上如今連續三個月大旱,那陳國的國君想必是又要進行祭祀了。
尋他來製作祭祀用的傀儡,那是再正常不過。
說起這陳國國君的祭祀,從前都是用的活人,但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改成了死物。
這傀儡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那陳國國君想來也是愚昧無知。
祭祀不過是凡人無謂的掙扎,過去明明也進行了不知道多少次祭祀,又有幾次是真正成功的?
有那個閒工夫,還不如求求一些修道者來的實在。
“點心,鎖欲……欲名爲情。”
一根手指已經落在傀儡的胸口。
便見有幽藍色的火焰不斷躍動着。
隨着時間的推移,那火焰變作豔麗的紅色。
這是魂火。
是“她”的魂魄。
要將魂火之中的一絲情感固定,而後不斷地放大,成爲執念。
以保證魂魄不散。
這是爲了讓傀儡能夠與常人無異而做的準備。
“你會是……我的最高傑作的……”
他溫柔地伸手,輕輕撫摸着傀儡的面頰。
臉上難得閃過一絲溫柔。
數十年的相處,數十年的佈局。
甚至在封印自己記憶之前就已經料到了這一步。
她會對他動情。
她會愛上他。
而她,必定不會比他先一步覺醒記憶。
因爲這是計算好了的。
情愛的誕生,終究會成爲覺醒記憶的阻礙。
但他也沒有想到過去了那麼多年,對方居然就真的一點覺醒記憶的前兆都沒有。
順利得讓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很快了,很快……”
……
宦官帶着幾個彪形大漢,將傀儡帶走了。
用不知道什麼做的箱子裝着,那箱子更像是一口棺材,上邊雕刻着不知道什麼意思的圖案,雖然看不懂,但乍一看卻意外地覺得順眼。
從傀儡師的家裏帶走了。
據說把傀儡裝在這口箱子裏是傀儡師強烈要求的。
誰也不知道這其中的意味到底是什麼。
或許。
是將那傀儡當做是自己的孩子的那種感覺吧?
畢竟是他一點點創造出來的。
如此精緻的傀儡,就算是當商品賣出去,那也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但現在卻是白送給了宮中。
這是拿來祭祀用的,送走了自然是不還的。
便和送葬無二了。
只是宦官有些不解。
之前不論給那位傀儡師多少錢對方都不接受,嘴裏還嘀咕着什麼緣法、因果之類聽不懂的詞。
八個大漢擡着一口箱子。
或者說是棺材。
穿過街道。
穿過巍峨的皇宮。
走過彎彎繞繞的石階路。
將這口箱子放在了一處懸臺上。
懸臺上,有一道身影穿着龍袍,頭頂鳳冠。
俯身跪下。
蒼老的聲音中透着悲涼和悽苦。
似哽咽一般。
“大旱三月顆粒無收,朕之陳國已民不聊生。”
“若此爲朕之過,朕身死又有何妨!”
“若此爲天之過,望天道垂簾,給百姓一條生路。”
“朕以身立命!”
“求天道垂簾,望人道悠長!”
天穹蔚藍。
灼熱的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這一身長袍並不透氣,額頭早已滿是汗水。
但他卻不聞不顧,仍舊跪在地上。
不斷地哀鳴着重複的話語。
希望冥冥之中在蒼穹之上,有誰能夠聽見。
正在此時,這箱子卻是驀地顫動了一下。
讓這位國君的話語戛然而止。
有些驚喜地看着身前的木箱。
這口箱子裏邊到底擺了什麼他並不知曉,只知道是陳國最好的傀儡師精心製作的一具傀儡。
在原本的儀式中,這口箱子待會兒連同裏面的東西會被拿去燒掉,祭祀上天。
甚至周遭的兩個穿着祭祀禮服的官員手裏已經燃起了火把。
但在那之前,這口箱子居然是動了一下。
國君眼裏帶着希冀,下意識地擡頭看天。
他覺得是上天有所感應。
接下來定然呼發生一些什麼。
而後。
過了沒多久。
他看見了天穹有那麼一瞬間變成了紅色。
耳邊傳來崩裂的聲音。
似乎是有什麼炸裂開來。
而他甚至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覺得脖頸之間閃過一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