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冠奇不再開玩笑了,認真地說道:“你做不到,我知道你想讓你這支隊伍裏的人不去染指是不可能的,即便不是那些個拆老闆是別人你也做不到的。我說,幾天不見你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天真了,天真的可愛。怎麼可能呢?還有,嶽市長那頭你怎麼交代,你想清楚了嗎?”
彭長宜非常清楚,任何一項工作,只要摻雜了利益在裏面,都不可能保持隊伍的純潔性的,只要不傷大雅,能過去就行,水清無魚。聽吳冠奇這麼說,他反駁道:“我說,你別把上級領導的水平看得那麼低好不好?”
吳冠奇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長宜,不開玩笑了,我想,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了。我感謝你心裏有我,真的,這是發自肺腑的,不管將來我能不能進軍亢州,我都要感謝你。咱們先把這塊地的事撂下不說,先說你剛纔透露出的另一個意思,我認爲你的頭腦裏面有個很危險的信號。”
“我有什麼危險的信號?”彭長宜也警惕起來。
吳冠奇沒有立刻指出他的“危險”所在,而是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得,又要給他講故事,彭長宜不耐煩地說道:“別講你那些個晦澀難懂的故事了,我沒功夫聽,浪費時間,浪費我求解的時間,浪費我的腦細胞。你先說對這塊地你到底感不感興趣?”
吳冠奇根本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固執地說道:“別打斷我,我也是忽然捕捉到你的一點意思,腦袋就靈光一現,所以必須要說,如果不說的話,就閃過去了,興許你就會喫虧。”
彭長宜無奈地笑了一下,說道:“那就長話短說,我還有接待任務吶。”
吳冠奇這才踏實地說道:“你知道歷史上賈誼這個人吧?”
“有話直說,講個破故事還想跟聽衆搞互動,別賣官司了,直奔主題。”彭長宜嘲諷他說道。
吳冠奇笑了,沒有理會他的態度,而是自顧講到:“賈誼,是西漢初著名的政論家,青年才俊,二十歲便被文帝召爲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爲太中大夫,這可是比博士更爲高級的議論政事的官員啊。”
彭長宜笑了,耐着性子聽下去。
吳冠奇繼續說道:“在當時,西漢王朝的政治局勢基本是穩定的,但也面臨兩個矛盾,而且非常尖銳。一個是中央政權同地方諸侯王之間的矛盾,一個是漢王朝同北方匈奴奴隸主政權之間的矛盾。這兩個矛盾的尖銳化,在當時已見端睨。賈誼透過當時政治局勢的表面穩定,看到了其中潛伏着嚴重的危機,對此深爲關切和憂慮。他接連多次向文帝諫言,給文帝敲警鐘。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治安策》。賈誼指出,諸侯王的叛亂,並不取決於是疏是親,而是取決於形勢,取決於他們力量的強弱。爲了國家的穩定,他建議削藩。”
彭長宜皺着眉頭,想了半天,問道:“完了?”
吳冠奇說:“故事沒有完,但是我想表達的意思完了。”
彭長宜說道:“就知道你賣弄的又是一個晦澀難懂的故事。”
“這不是故事,這是歷史。”吳冠奇糾正道。
“一樣。有段時間不見,會附庸風雅了。”彭長宜嘴角流露出的滿是嘲諷的意味。
吳冠奇不服,說道:“一點都不難懂,所有的事情都是這樣,有的時候,時機未到你卻偏要爲之,那後果只有一個,就是成爲政治先驅,賈誼三十歲就死了,儘管後來歷史證明他的想法和言論是在當時是正確的,但那有怎麼樣?他死了!”
彭長宜想起來了,上次吳冠奇來,他好像跟吳冠奇談到了省委書記的祕書關昊對拆解報廢車一條街的看法和意見。難道,吳冠奇所說的時機不成熟指的是這個嗎?
看來吳冠奇的確是個難得的朋友。想到這裏他說道:“貫奇,不瞞你說,這件事的確是我的心病,瞭解越多就越害怕,而且,這個行業已經牽扯進去太多人了,大大小小的科級幹部,或多或少都跟這個行業有這樣那樣的關係,我真想發佈一道命令,副科級以上的官員,不得參與經商,但是顯然軟弱無力,所以,我也是老虎喫螞蚱,無從下嘴。開發區今年經濟不太景氣,就有人往我頭上扣屎盆子,說是我把開發區經濟搞萎靡了,因爲清理了那麼多的污染企業,致使開發區工人失業,經濟指標倒退。所以,我也是不敢在這件事上輕舉妄動,擔心再被戴上一頂帽子,畢竟,這個行業每年給地方是創造效益的。”
“所以我說,有些事情,興許做不到防微杜漸,只有等瘤子長出來才能手術,除非你甘冒政治風險甘背罵名。”吳冠奇一語中的。
在這個問題上,王家棟也是持這個觀點的,可能耐於目前他的身份,不像吳冠奇說得那麼透徹而已。彭長宜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心中一直在糾結關昊說的這句話,其實關昊當時跟他說也是讓他多加關注,並沒有說讓他採取什麼措施。想到這裏他說道:
“唉,怎麼都會有風險,爲之,有風險,不爲,也有風險。”作爲局中人,彭長宜其實比他琢磨的更透徹,但是他仍然很感激吳冠奇的提醒,因爲這讓他更加清楚地評估自己的政治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