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天子御駕親征,大軍應該人如猛虎、馬似蛟龍,氣勢直衝霄漢纔對,可事實恰好相反!
士卒們全都垂頭喪氣,武器拖拉在地上,旗幟也是東倒西歪的,向前走三步,往後退兩步,行進速度奇慢無比,比之打了敗仗的潰軍還要不如!
“陛下有旨:停止前進,原地紮營,各軍埋鍋造飯,明天繼續趕路!”黃昏時分,有傳令兵縱馬飛馳而過,大聲傳達命令。
“他媽的,可算是休息了,整整行軍一個多月,老子兩條腿都快走斷了!”
“都省點力氣吧,明天還得接着行軍,再往北走就該渡過黃河了!”
“先說平江東,而後回洛陽,如今又要去河北,到底有個準地方沒有啊,再走就直接奔閻王殿了!”
……
大軍停止前進了,士卒們癱坐在路旁,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哀聲抱怨,刀槍、旌旗、鼓號仍的遍地都是,連立帳篷的力氣都沒有了。
曹軍紀律嚴明,每到一地安營紮寨,必須立欄柵、挖壕溝、置鹿角,而後放出大量遊騎兵,監視方圓幾十裏內的情況,縱然非戰時也不例外的!
如今卻散漫成這個樣子,可見軍心如何了,與其說士氣低落,不如說士氣全無!
營寨可以不立,可飯不能不喫啊,幾名火頭軍埋好鍋竈,又從河邊提了水來,想着蒸米飯、烙大餅,最好再弄一些肉湯喝,這樣馬不停蹄的行軍,將士們體力消耗極大,不喫點好東西可頂不住!
可把糧食袋子抖摟乾淨了,也只有一些碎米,別說蒸米飯了,連熬稀粥都不夠用的,弟兄們喫不飽肚子,明天怎麼行軍啊?
“大軍一路幸苦跋涉,周圍州、郡竟然不供應糧草,那些官員就不怕掉腦袋嗎?”
“別抱怨了,這次南征動用了幾百萬人,把州、郡的府庫全都掏空了,那裏還有餘糧提供啊,聽說有的地方抗交稅糧,老百姓都扯旗造反了!”
“就算是缺少糧草,也不能餓着大傢伙啊,皇帝可還在軍中呢?”
“皇帝在軍中不假,可是你們別忘了,現在大魏可不止一個皇帝!”
………
士卒們嘆息不斷,二月份的時候,皇帝御駕親征,調動了整整五十萬大軍,說是要踏平江東,一統天下!
正是農耕時節,弟兄們本來不想打仗的,可是皇命難違啊,只好硬着頭皮從軍出征了,本想着一戰踏平江東,能夠立下戰功,再多少得一些戰利品,也算沒白幸苦一趟!
那知仗打了幾個月,連長江都沒渡過去,白白折了許多弟兄的性命,等到六月份的時候,突然有驚人消息傳來:‘皇帝駕崩了,蕭懷王兄終弟及,成爲了新皇帝!’
連最愚昧的鄉下人都知道,當老子的蹬腿了,房子、田地、耕牛應該都歸兒子,就算沒有兒子,也該招個養老女婿,家產決沒有歸弟弟的道理,除非是老絕戶了!
聽說皇帝老子有八九個兒子,挑一個繼承家產不是難事,咋就把皇位傳給弟弟了呢,一時間軍營裏議論紛紛,大家全都想不明白!
新皇帝剛一登基就下令班師了,當時弟兄們還挺高興,認爲撿回了一條命,可以回家跟親人們團聚了,趁着天氣還未冷下來,沒準還能補種一些豆子、蕎麥之類的雜糧,這樣冬天就有口稀飯吃了。
那知班師並不順利,像是老天爺故意爲難是的,隊伍走到那裏,那就就大雨傾盆,道路上泥濘不堪,人馬幾乎擡不起腿,車輛更是全都淤到泥中了,推都推不出來,輜重糧草不知丟棄了多少!
可新皇帝不管這些,命令大軍日夜兼程前進,落後者軍法從事,沒辦法大家只好拼命走吧,有的弟兄累吐了血,有的甚至活活累死了,連掩埋屍體的時間都沒有,還得繼續行軍趕路!
那知剛剛走到穎川郡,突然又停止前進了,改爲掉頭北上,要渡過黃河到鄴城去,這不是走弓背路嗎?
後來才知道,洛陽城內又立了一位皇帝,是先皇的嫡長子,人家可是正根啊,子承父業天經地義,據說還是太師大人帶兵入朝,親自擁立的呢!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如今出了兩個皇帝,肯定一真一僞,跟着真皇帝那是王者之師,跟着僞皇帝可就淪爲逆賊了!
兩個皇帝都是姓曹的,又是親叔侄關係,誰真誰僞不太好說,大頭兵們也弄不明白,不過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洛陽的皇帝是太師大人立的,而太師大人是天下無敵的!
………
…
“皇帝陛下有令,各軍速速安營紮寨,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到那邊砍木頭去,天黑之前必須把營寨立起來,否則軍法從事!”
一名屯長走了過來,牛皮鞭子甩的啪啪響,催促士卒們趕緊安營紮寨,順便看了看鍋裏,準備弄一碗稠米粥喝,現在各營都缺糧草,當官的也頂多喫個半飽,皇帝派了很多使者出去徵糧,結果一個回來的都沒有!
“走,走,大家都砍木頭去!”
士卒們本不願起身的,可幾名老兵碰了碰目光,把夥伴們都拉扯起來,向遠處的樹林走去……
一刻鐘,兩刻鐘……一個時辰過去了,派去砍木頭的士卒們,沒有一個人回來的,營寨自然也沒立起來了,屯長摸了摸腦袋,似乎明白過來了!
“一羣欠抽的懶貨,砍個木頭這麼費勁,還得老子去催促一下!”明白過來之後,曲長罵罵咧咧的向樹林深處走去,再沒有返回來。
同樣的事情,在大營各處上演着,士卒們以伐木、取水、巡邏爲名,不斷的偷偷逃跑着,將校們派人去追,結果追兵也都沒回來,一夜間至少逃走幾千人,其中不乏一些中高級官員!
…………
深夜-中軍大帳,燈火通明,氣氛壓抑!
“唉……唉!”
曹熊來回轉了幾十個圈了,不斷的長吁短嘆,眉頭更是擰成了大疙瘩,自己以前整天想着做皇帝,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卻又希望做回諸侯王了。
難道皇兄臨終說,這個皇位不是好坐的,當時自己還不以爲意,現在總算是明白了,可明白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