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愛你無盡時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世界傾盆
    清晨,蕭齊突然驚醒,猛一睜開眼。

    熟悉的房間,寬闊的大牀,程懇安靜地蜷在一旁,姣好的容顏帶了幾分憔悴。

    蕭齊心中生出一絲愧疚。自己深夜未歸,她肯定擔心了吧。

    蕭齊伸手,想要幫她撥開眉間的幾縷亂髮。程懇自夢中微微一側身,躲開了他的觸碰。

    蕭齊瞳孔驟然一縮,一絲尖銳的疼痛自心底散開,化作無數的蛇蟲鼠蟻,鑽進血液,啃噬着他的五臟六腑。

    他顫抖着雙手,慢慢逼近程懇纖細的脖頸,手背青筋迸裂。心底的陰影隨着指尖的逼近慢慢擴大,只差一秒,便會完全沉淪於無邊的黑暗裏。

    程懇眼瞼輕輕顫動着,口中呢喃,“蕭齊……”

    蕭齊眼中迅速涌出大片水漬,停在程懇枕畔的雙手緩緩地收了回來,捂上了劇烈抽動的心臟。痛!爲什麼要讓我這麼痛!

    蕭齊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掙扎着從牀上爬起來,邁開痠軟的腿,進了洗手間。

    鏡子裏的人,頭髮凌亂,雙眼浮腫,顴骨上一道劃傷若隱若現,前所未有的狼狽。

    蕭齊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半晌,擰開龍頭,拿冷水狠狠地往臉上潑。似乎是清醒了,又或者他寧願醉死在夢裏。

    抽水聲驚醒了程懇,看着身旁的空空如也,她心中驚跳,待聽到廁所裏的響動,高高提起的心才重新落回原地。

    見蕭齊回了臥室,程懇慢慢坐起身,柔聲問,“怎麼起這麼早?”

    蕭齊面沉如水,對程懇的話置若罔聞,徑自走向衣櫃,準備換了衣服走人。

    程懇何曾在他這裏受過這樣的冷遇,心中難過異常。她盯着蕭齊的背影,好半天才鼓起勇氣解釋,“昨天的事,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跟顧懷笙……”

    蕭齊一聽到這個名字,渾身就如豎起倒刺的刺蝟,他豁然上前幾步,只差掐住她的脖子,“不是那個樣子,是什麼樣子?大庭廣衆下摟摟抱抱還能有假?顧懷笙,呵呵,這個顧淮笙在你心裏還真是重要,一回來你就巴巴地跑去見他?”

    “什麼一回來就去見他?他都回來好一陣了,我……”

    “哦?”蕭齊一挑眉,怒目圓睜,“回來好一陣了?那不是第一次見了吧?告訴我,跟他偷偷見過幾回了?”

    “我沒有!”程懇鼻子一酸,眼淚簌簌往下掉。

    “沒有?跟他見面都不跟我說一聲,也不怕我不高興?要是我這次沒有發現,你是不是還不打算告訴我?程懇,你到底有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

    程懇抹了一把淚,“我怎麼不在意你的感受了?本來我也想跟你說,但你這個人,見不得我跟別的男人有一點關係,我怎麼跟你說?而且這次我跟他見面,就是想跟他說清楚,翻開那些陳年老賬。”

    蕭齊聽程懇這麼解釋,心下倒信了兩分。又見程懇哭得這般傷心,頓時心軟了不少,怒氣也跟着慢慢淡了。正要開口說些軟話,一垂眸猛然看見程懇左手上戴着的,分明是搬家那天發現的那條黑曜石手鍊,顧懷笙送她的定情信物。

    蕭齊腦子一片空白,一口氣堵在喉嚨,剛剛有了一點溫度的心臟急轉直下,冷得幾乎全身打戰,程懇啊程懇,你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蕭齊咬着牙關,“那你,還有沒有什麼瞞着我的?”

    程懇仔細想了想,“就上次你出差,同學會的時候跟他見過一面。”

    “就這樣?”蕭齊整張臉垂了下來,程懇只能看到一片濃重的陰影。

    “就這樣。”

    蕭齊慘然一笑,心中淌着血淚,“程懇,你真當我是傻子嗎?!”

    “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原來是真的。”不等程懇回話,蕭齊轉身就走。

    “我怎麼騙你了?”程懇幾乎是跳起來,伸手扯住蕭齊的衣袖,“不要走,說清楚。”

    蕭齊反手抓住程懇的胳膊,抱着最後的希冀般,沉聲問道,“你,愛我嗎?”

    “當然啊。”

    “哈哈哈。”蕭齊大笑起來,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涌上心頭。他以前怎麼就那麼笨呢?這麼模棱兩可的話,他居然自欺欺人地信了那麼久。

    “蕭齊!”程懇無助地望着蕭齊,不明白爲什麼無論她怎麼解釋,他都全然不聽。

    蕭齊看着程懇的無辜神色,更是氣憤難當,雙手加大了力道,“爲什麼?你爲什麼就是沒辦法愛上我?”

    “我沒有……”程懇喫痛,身子簌簌顫抖。

    “他回來了,所以你就要離開我了,是不是?”蕭齊問出這句話,只覺得一陣風灌進空洞的心裏,刺啦啦作響。

    他猛地抓起程懇的左手,潔白的腕子上,一顆顆耀眼的

    黑色石頭,仿若命運對他無情的嘲諷。

    “我不會,你相信我。”程懇雙眼蓄滿了淚,嫣紅的脣也顫抖起來。

    “信你?”蕭齊冷笑一聲,“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從始至終,你的心裏只有他,對不對?”蕭齊絕望地嘶吼着,驀地扯下程懇的手鍊,抓在手中拼命拉扯,“啪嗒”,繩子斷裂,珠子“噼裏啪啦”墜落一地。

    “我不是說了,那件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啊。”程懇心中劇痛,滑坐到牆腳。

    蕭齊將手中剩下的珠串狠狠砸在地上,“我現在才知道你爲什麼會喜歡這些破石頭,因爲你的心也是石頭做的,怎麼捂都捂不熱!”

    “蕭齊,別這樣,求你!”程懇伸手抱住蕭齊的褲管,淚流滿面。

    “求我?求我放手,求我成全,求我祝福?”蕭齊跪坐下來,顫抖着手,用力拭掉程懇臉上的淚,“別求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怕聽到這兩個字,因爲,只要你開口,我願意爲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放你走!”

    說完,蕭齊用力抽開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蕭齊!”程懇哭喚着。蕭齊充耳不聞,反倒越走越快。

    程懇無助地靠倒在牆角,“我沒有騙你啊,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相信我?”她不明白,蕭齊究竟爲何會發這麼大的火,究竟爲何就是不肯相信她。

    程懇坐在沙發上,反覆撥打蕭齊的電話。可他的手機依然關着,程懇無奈之下只能給他留言,用懇求的語氣讓他回來和她好好談談。

    忽然,她想起自己剛纔竟忘了告訴蕭齊最關鍵的一件事。

    於是,程懇在留言裏異常溫柔地說,蕭齊,我是騙了你,不對,我是忘了告訴你。我懷孕了,我們別吵了,好好過吧。

    蕭齊一口氣開車到了公司,卻根本靜不下來。他把自己拋在沙發上,那顆被酒精麻痹的腦袋裏,來來回回只有一個念頭,要是程懇跟顧懷笙好了,他該怎麼辦。真的要放手,真的要成全?那還不如讓他去死吧!

    程懇跟公司請了家,在家等着蕭齊。遲遲不見他回來,越想越難受。到最後,決定親自上寰宇去找他。

    程懇滿腹心事,心急如焚,昨天擔心了一天,晚上又沒休息好,精神恍惚得厲害。剛出小區門口不遠,就絆在一塊石頭上,狠狠摔了一跤。

    程懇皺起了眉,尖銳的疼痛自下腹傳來,片刻,有溫熱的液體慢慢淌下來。

    程懇害怕極了,顫抖着手輕輕探了一把,是血,鮮紅的血。程懇整個人懵住了,疼痛和恐懼讓她全身顫抖不止。她艱難地從包裏掏出手機,撥給蕭齊,可電話裏傳來的,依然是一遍又一遍令人絕望的關機提示音。

    程懇近乎崩潰,手機也拿不穩,好不容易翻到程實的號碼,像是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哭求着,“哥,救我!”

    樹影下竄出一個人,聽到程懇嘴裏的呼救,看清她身下一地的血,顧不得問上一句,一把將她抱了起來,一路狂奔。

    ******

    程懇清醒過來時,似乎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很久。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和頭頂的吊瓶,程懇慢慢回想起前事。

    半晌,她轉頭看了一眼病牀旁邊的程實,艱澀地開口,“哥,孩子呢?”

    程實張了張嘴,最後,咬着牙說,“心心,對不起。”

    程懇沒再說話,徒自閉上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下來。

    良久,走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蕭齊終於姍姍來遲。

    他一眼看到面若死灰的程懇,幾步衝了過來,聲音顫抖着,問,“孩子呢?”

    程懇見到蕭齊來了,恢復了一絲神采,掙扎着坐起來,淚水簌簌滾落,“孩子沒了……”

    蕭齊一顆心碎得七零八落,企盼已久的願望竟以這樣的方式,突然實現又驟然落空。難以遏止的劇痛化作無盡的惡念在心中肆意盤旋,只差一瞬就能傾覆整個世界。

    一轉頭,驀然看到一旁坐着的顧懷笙。蕭齊彷彿找到了最後的宣泄口,他一把扯過顧淮笙,瞪着血紅的雙眼,惡狠狠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不是你想的那樣!”顧淮笙掰開蕭齊的手,想要擺脫他的鉗制。

    蕭齊用力拽着顧淮笙湊到程懇近前,指着顧淮笙的臉,口氣萬般怨毒,“程懇,你看看,這就是你喜歡的男人。當年,你爲了他,害死了你媽!如今,又爲了他,害死我們的孩子!”

    門口的程實聽到蕭齊的惡言,勃然變色,一個箭步衝進來,“混蛋,你TMD說的什麼話!”只一拳,就將蕭齊撂翻在地。

    蕭齊慢慢爬起身,狠狠拭去脣角的血跡,看了一眼程實,又看了程懇最後一眼,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程懇怔怔地望着空蕩蕩的門口,淚水在眼眶裏迅速凝聚成冰,似乎怎麼也掉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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