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又安寧,她覺得就這樣,挺好的。
蕭齊或林笙會時不時地來她店裏。但程懇將他們的位置擺得端正,一個哥哥,一個朋友,雖然他們自己並不這麼想。
時間一溜就來到了九月底,這天,是程懇的生日。
一大早,程懇就接了很多祝福電話,其中一個,來自阿誠。
“程懇,生日快樂。”
“謝謝你,阿誠哥。怎麼樣,你的職稱升上去沒?”
“託你的福。”
“真的嗎?恭喜恭喜啊。是不是,要請客呀?!”
“行啊,中午一起喫飯?”
“好啊。”
“那,老地方見?!”
“嗯,好。”
程懇到“食寄”的時候,阿誠還沒來。
“食寄”是一家隱祕在林立高樓中的私房菜館,50多平的房間被裝修成地中海式風格,藍色的門窗,白色的牆壁,點綴上貝殼、鵝卵石,讓人彷彿置身於西班牙的浪漫海灘。
程懇靠在椅子上發呆,老闆徐榮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徐榮是阿誠的朋友,因爲經常過來,程懇也跟他很熟。
“有心事啊?”徐榮淡淡地問了一句。
“啊?”程懇恍惚了一秒,“沒有呀。”
“都寫在臉上了。”徐榮指指程懇微蹙的眉頭。
程懇笑了笑,“就,想點生意上的事。”
“你這個小丫頭也會爲生意的事煩惱?”徐榮一臉不信。
“榮哥!”程懇無奈地喚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跟個女的一樣八卦。
半個鐘頭後,阿誠匆匆趕到。
阿誠跟徐榮打了聲招呼,在程懇對面落座,“等很久了吧?臨出發才被病人家屬拖住了。”
“沒事。”程懇拿起桌上的空杯,給阿誠倒了一杯水。
“生日快樂。”阿誠遞過來一個白色口袋。
“謝謝。”程懇打開一看,是個玫紅色的TB鏈條包。
“這,”程懇右手停在包上,“太破費了吧。而且這顏色,跟我也不搭啊。”
“你現在這個包都背了好幾年了,早過時了。”阿誠指指程懇的小包,“女孩子,不是應該趁年輕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嗎?你看看你,全是藍白黑,我就沒見過你穿過亮一點的顏色……”
“好啦好啦,我只是在想,要不要買身新衣服來搭你的禮物。”程懇趕緊止住話題,她知道他能嘮叨個一籮筐。
“我說真的哎……”阿誠忽然又笑了起來,“不過,你也確實用不着刻意打扮,追求者衆啊。”
“說什麼呢!”程懇不滿地瞪了阿誠一眼,不想理他,低頭扯指甲邊緣的一根毛刺。
阿誠轉向櫃檯,“阿榮,上菜了吧。”
“食寄”有個“怪”規矩,不接受點菜,去幾個人就上幾人份的菜。這也是程懇很喜歡這裏的一個原因,不用費心考慮要喫什麼,全憑主人安排。
應該是阿誠跟徐榮提前打過招呼,今天的菜全是程懇喜歡喫的,奶酪蜜醬焗蝦、南瓜培根煎餅、美極杏鮑菇、上湯娃娃菜,甜品是一個小小的慕斯蛋糕,上面畫了一個笑臉。
喫到一半,程懇的手機響了。
程懇對阿誠笑笑,“我哥。”
“心心,生日快樂。”
“謝謝哥。”
“最近還好嗎?在幹嘛呢?”
“不好不壞。這會兒正跟阿誠哥一起喫飯呢。”
“阿誠也在?正好我有事找他,你把手機給他吧。”
阿誠接過去,兩人聊了好久。大概是學術上的問題,心臟搭橋手術之類的。程懇也聽不明白,索性埋頭喫菜。
過了一會兒,手機重新回到程懇手中。
“嗯,”程實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猶豫,“你跟那個林笙怎麼樣了?”
程懇微微一愣,“沒怎樣啊。”
程實嘆了一聲,又問,“蕭齊最近常去你店裏?”
程懇低低地“嗯”了一聲。
程實沉默片刻,“心心,你到底怎麼想的?”
“哥,我能處理的。”
程實又微微嘆了口氣,“有件事,我想了想,還是應該告訴你。”
沮喪的語氣讓程懇的心莫名收緊,“什麼?”
“爸的身體出問題了,可能要……”程實頓了一下,“做心臟手術。”
“什麼?”程懇急了。
“剛纔我也跟阿誠討論過,情況不太妙。”
“什麼時候的事?上次我回去,看着不是還挺好的嗎?”
“有大半年了。
爸怕你擔心,一直不讓告訴你。”
程懇心裏怕極了,卻還是不得不問出口,“有危險嗎?”
程實似乎還在考慮着措辭,程懇手心開始冒汗,耳朵已經嗡嗡響了起來。
程懇跟阿誠分開,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
天空中應景的飄起了雨,落在她的發間、眉梢,程懇渾然不覺。
程實說這些年爸的身體一直不太好,住過好幾次院,有一次甚至進了ICU。他說,爸是太想念媽媽和她了。自程懇走後,爸雖然嘴上不說,可一閒下來,心裏的擔心和難過就沒停過。
程實最後說,心心,回來吧。如果手術失敗,爸爸的時間可能就不多了。
雨越下越大,間雜着初秋的風,天地間像掛起了一副無比寬大的珠簾,迷濛蒙一片。地上的水越來越多,匯合成一條條小溪。五顏六色的傘撐了起來,沒傘的人也匆匆奔向避雨的屋檐。
程懇沒有躲,在鋪天蓋地的雨幕裏,萬物都變得異常渺小,包括她自己。她突然蹲下身,把頭埋進膝蓋裏,肆無忌憚地放聲哭泣。
蕭齊開着車來到程懇的小店,透過雨霧能看見緊閉的店門,是跟人出去過生日了吧。他來得這麼早,以爲肯定能在程懇下班前堵住她,卻沒想,還是撲了個空。
蕭齊掃了一眼駕駛臺上的紅色盒子,一腳踩在油門上。
車子穿過了很多條街,蕭齊無意識地望着前方的路。轉角處,迷茫的大雨中蹲着一個單薄又熟悉的身影,頭埋在雙臂間。蕭齊心裏一緊,吱嘎一聲剎住車,打開車門幾乎是跳着衝了出去。雨點打在臉上,帶着冰冷的鈍痛,短短几米路,他卻好似跋山涉水般用盡了全身力氣。
最後幾步路,蕭齊放緩了腳步,小心翼翼地走到程懇跟前,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將她驚跑。他慢慢地蹲下身,用溼漉漉的雙手捧起她冰涼的臉頰,與她對望片刻,猛地將她擁進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