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我爲國家修文物 >第十六章 遺世鉅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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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孟,恐命不久矣!”

    就在之前,蔡京就看到了王希孟嘴角的鮮血,此刻已然是明白了過來。

    《千里江山圖》的面積相當於60多平方米,以北宋當時的工筆畫家的經驗和作畫的照明條件而言,至少需要數年之功方能完成。

    而王希孟僅僅半年時間就繪出此圖,這對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來說,體力和精力都會極度透支。

    更何況,一幅顏色如此濃烈的青綠山水畫,所使用的各種礦物顏料都是劇毒之物,如此長時間不加防護的密切接觸,想必王希孟也已經毒入肌理。

    蔡京心裏莫名有些傷感。

    他當然知道,促使王希孟這般下功夫,主要是想獲得徽宗的認可,早早離開文書庫,進入翰林圖畫院。

    實際上,這等小事,又何須官家出手?

    只要他願意向官家開個口,想必官家多少也會賣他蔡京一個面子。

    然而,他沒有。

    他是誰?他是蔡京。

    是權傾朝野、奸猾如狐、老謀深算、市恩賈義的大奸臣,是被太學生陳東上書,稱之爲“六賊之首”的北宋不倒翁。

    當年他被貶斥出京,孤獨上路,唯有王希孟一人驛站相送,沒錯,蔡京的確曾感念其情誼。

    但這種感念,並不能長久,轉瞬既忘。

    當初王安石變法失敗之後,他害怕遭到牽連清算,他連王安石的提拔之恩都能忘掉,甚至不顧念王安石是自己兄弟的岳父,轉身就投入到司馬光的麾下,將王安石的黨羽一網打盡。

    這樣的人,你能期望他對你有感激之心?

    蔡京被重新啓用後,之所以屢次三番向宋徽宗趙佶舉薦王希孟,也是私心作祟。

    這當中,雖有看好王希孟才能的一面,但更多的,還是希望王希孟被宋徽宗看重之後,能夠在宋徽宗的身邊,偶爾爲自己說說好話。

    能在宋徽宗身邊多一個自己人,而自己只需要稍稍舉薦一下,又何樂而不爲呢?

    蔡京就是這麼想的。

    別問他的想法爲什麼會這麼奇怪,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公,還需要一個畫師來說好話?

    事實上,蔡京之所以能位極人臣,成爲北宋不倒翁,就是因爲他善於溜鬚拍馬之外,還能見風使舵,結交一切能爲自己所用的人。

    傷感這種東西,如感激一般,對於蔡京來說,這是一種多餘的情緒。

    他很快調整心態,又將目光投向了這一長卷《千里江山圖》,心裏不由得暗贊:“希孟不愧是難得一見的丹青奇才,此畫構圖周密,色彩絢麗,用筆精細,當數青綠山水不二之峯,足以傳世千載!”

    細細觀覽一遍後,他讓人將畫作重新收好,這纔對王希孟說道:“希孟日夜不休繪得此畫,此乃不世之功,我當稟明官家,爲汝請功!而今,汝身體欠佳,好生安歇吧!”

    也不等王希孟回話,他又對府中下人說道,“派人送人柴米衣物來,好生照料王公子。”

    吩咐完畢,蔡京便帶着《千里江山圖》,急匆匆地趕往了皇宮。

    “這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

    趙佶難得地俯下身子,細細地看着這一幅長卷鉅作,有些難以置信。

    “確是王希孟所作!”蔡京站在一旁,小心地回道,他張了張嘴又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他本想說,王希孟爲繪製此畫,半年時間足不出戶,日夜不眠,如今是中毒已深。

    但他沒說,因爲在這一刻,他居然對王希孟有了絲絲嫉妒之心。

    蔡京本就是書法大家,他之所以能得趙佶青眼相加,完全是因爲書法了得。

    可如今不一樣了,王希孟忽然橫空出世,他莫名地有些擔憂,一旦官家對王希孟聖眷有加,他會不會被冷落一旁?

    “哈哈,好一幅《千里江山圖》!來看看,我大宋的錦繡河山,如此壯麗!”

    趙佶越看越是欣喜,忍不住撫掌大笑起來,忽然他像是剛想起來似的,問道,“嗯?希孟爲何不曾前來?”

    “希孟作畫後太累,已然睡去了。”

    “嗯,確實累了,該好好休息休息!”

    蔡京心裏更是警惕,看來還真不能告訴官家王希孟中毒之事,再等等,等到病入膏肓、無藥石可醫之時,再說無妨。

    王希孟對此自是一無所知。

    他畫完《千里江山圖》時,彷彿腦子裏繃着的那根弦忽然一下子鬆了,等到蔡京拿着畫入宮之後,他便回到屋中沉沉睡去了。

    這一睡,整整三天三夜。

    在睡夢之中,他彷彿看見了官家在對他讚許的微笑,特意下旨召他入翰林圖畫院,任待詔,主持畫院一應日常事宜。

    王希孟正要接旨謝恩,忽然蔡京闖了起來,蠻橫地一把將他推倒在地,訓斥道:“你一文書庫雜役,豈能當此重任?”

    王希孟氣急,正要辯駁幾句,忽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將他從夢中驚醒。

    他掙扎着睜開疲憊的雙眼,發現自己的枕頭上,已是殷紅一片,全都是鮮血。

    王希孟微微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想起了父母家人。

    他本非汴京人士,而是北宋河北武原(今河南yy縣)人。

    因聰明博學,善詩文、懂音律、會作畫,十多歲時就已小有名聲,從而被召入國子監畫學做生徒,學習繪畫。

    自來到汴京,他再也沒有回過武原,也不知家中雙親,是否安康?

    也不知自幼跟隨自己長大的小黑狗,還會不會認得自己?

    想着這些,窗外又“淅瀝淅瀝”下起了雨,一陣寒風夾帶着雨絲,從紙糊的窗戶裏飛了起來,讓屋子裏愈發地冷了起來。

    王希孟不由自主地緊了緊身上單薄又有些潮溼的被子,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溫暖,反而覺得更冷了。

    迷迷糊糊間,他彷彿回到了武原的家鄉。

    看,那用慈愛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不正是母親麼?

    那一臉威嚴,始終看不見笑的,卻在自己爬樹不小心掉下來時,偷偷跑去把那棵樹都給砍了的,不正是父親麼?

    還有,還有,那條大黑狗,呵,後面還跟着兩隻小黑狗,是你生的狗娃麼?

    父親,母親,孩兒……孩兒不孝!

    孩兒,回不去了……

    ……

    向南一直靜靜地看着王希孟的起起伏伏,在看到這一幕時,忽然雙眼發熱,恍然間想要伸出手去,卻想起自己只是個旁觀者。

    向南深深地嘆息一聲,看過這麼多文物背後的故事,這是他第一次那麼強烈地想要改變一些什麼。

    然而這一切,早已是千百年前的過去,誰也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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