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書記，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想到了逃跑，其實，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柳三棉看到熊書記愁眉不展的樣子，捏起一塊狗肉放在他的面前，“喫吧，男人，遇到事情，要想開一些。其實，我覺得一個男人，遇到情感方面的問題，最想逃到一個地方去。但是，更有女的想投入一個男人有力溫暖的臂彎中去。你要知道，熊書記，你要知道能給一個女孩子心靈唯一救贖的人是什麼嗎？那便是一個男人的赤誠和真誠。很多時候我在想我柳三棉可以不偉大，但我不能卑微，真的，我也在想自己是否是在奢望愛情？奢望今生我還能遇見一個人。我和清蓮的事，你可能也知道了。現在，我多麼希望有一個女孩子用一句我百聽不厭的情話便可以熨平我所有的傷痛，果真可以遇見哪怕我要爲之百年沉淪千年修煉萬年孤寂，我亦甘願。其實，我很宿命。以前，我經常端詳我的手相，想參破那一條條紋路里暗藏的玄機，想知道今生今世我會遭遇什麼樣的愛情，我拿着相面的資料搬着我的手對號入座，我窺視到我今後將會孤獨一生，懵懂的我尚不知孤獨那種源自心靈的孤獨是何等的可怕和難奈。孤獨地飄零了這麼多年，我的心倦了也厭了，渴望一種安定，嚮往一種簡單的日子。真的，你可能不知道，有一個愛我我也愛的女孩子，能每天早晨在她的懷抱中醒來，和她一起去買菜，一起散步，一起聽歌，一起看書，一起上網，晚上就在她的懷抱中入夢。這樣的設想，多好呀。但是，不能，眼前，清明將近，真的，我想到的是什麼呀，是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又到一年一度風清景明時節，梨花風起，點點哀思。回鄉掃墓，每到這樣的時節，我看到有的跨市有的跨省有的高鐵有的飛的那些回鄉村的人，那些人千里迢迢，匆匆趕路。原來，除了紛紛春雨，還有紛紛歸人。記得年幼，每逢清明，爺爺都要帶上我們幾個小孩去掃墓。山草野徑中的墳塋裏，葬着爺爺的爺爺、爺爺的父母，當然，那些人雖然我們素未謀面。而那時我們總能相聚一起，看到一些墳塋緊挨着，看到一些已步履蹣跚、雙鬢斑白，當然，以前的時候我頗有疑惑問一些鄉村的有年紀的人，說到您年紀也大了，爲什麼每年還要堅持回鄉掃墓呢。真的，有年紀的人說到人這一輩子只有站在這裏，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將向何處。似乎有人說過人的一生會死亡幾次的，其一是斷氣的那一刻是從生物學角度來說死亡，再就是舉行葬禮的時候那一刻你的身份將會在這個世界上抹除，還有就是這世界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死亡。我覺得那一刻將是真正的死亡，從此不會有人知道你來過這個世界。是不是很有道理呀。記得在掃墓途中爺爺肩扛鋤頭手拎祭品，邊走邊講祖輩的陳年往事，說到先人們是如何來到這個山村，如何遭遇亂世如麻，如何遍嘗人世苦楚，如何艱辛創業起家，如何不幸離開人世。真的，那樣的感覺真的很好。我是一個很傳統的人，這樣說，你可能不會相信的吧。真的，先人們總是年年講年年復一遍一遍永不厭煩的講那些東西，真的，冬去春來，草木萌生，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待到砍枝鋤草、翻溝培土，隱沒在山林間的舊墳頓然一新。我會記起爺爺以極其神聖的表情，那樣的時候擺上祭品鋪上麻紙點燃紙錢引導我們相繼跪拜，口裏唸叨着請祖先保佑之類的話，末了還會燃一掛鞭。那樣的時候，看到大山深處紙菸四起鞭炮聲此起彼伏。清明幾處有新煙，滿坡哀思與塵埃。因與祖輩並不相識，小孩們自然談不上感情，也沒什麼哀愁。反倒因爲這種肅穆莊嚴的滿滿儀式感，覺得好玩、新奇、興奮。每次掃墓歸來，爺爺總要意味深長叮囑我們說到，小輩們，我講的這些故事你們要牢牢記在心裏呀，那個時候我總似懂非懂點點頭。現在，先人不在了，先輩們講的那些古我也早已忘卻。唯有和爺爺生活的點滴，竟恍若昨日。現在，我有時會一個人的時候靜靜地想，我是誰，從哪來，到哪去呀。是的，熊書記，你想一下，咱們從哪來呀，這樣的問題，你想過沒有。當你靜立塋冢默然時你便會追尋到這個答案。可能你會說你來自父母，父母來自祖父母，祖祖輩輩，總會有根，總歸有源。開枝散葉。枝再繁，葉再茂，扎向大地的根，只有一處。這就是融入血脈中的眷念，是我們的來處。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這樣的季節，總會牽動幾許思念、幾許哀愁。可能我說的有點多了，真的，在這個時候我會不由自主想起很多人很多事，可能也只是幾聲離別時的切切蟲鳴，一縷農家黃昏的裊裊炊煙，半點夜深幽夢裏的婉然音容。生者尋根，葉落歸根。有人煙處，必有血脈傳承。難怪有人說，清明節就是中國的感恩節。過去的時候每年清明不遠萬里，漂洋過海，攜家眷回鄉掃墓。真的，我對這個墟圩子的感情最深，熊書記，你可能不知道吧，我是從這裏走出去的，不能忘本呀。看到一些高齡還回鄉掃墓的人撲通一下跪倒在父母墳墓前，不住磕頭。看到上年紀的人撐着一根柺杖提着竹籃獨自行走在荒野之間，看到他佝僂着腰身在墳頭上扯雜草的情形，我的眼淚不由簌簌而下。真的，看到一些老人伸手摸了摸墓碑低聲說爸媽兒子來看你們了。真的很感動人的，現在，我想，眼下這個時節，已經到了。熊書記，真的，我的心情是慎終追遠歸宗溯祖，是族譜上一頁頁一排排泛黃陌生的名字。再朝大的說，你和我都是華夏民族是堯舜禹是元謀人是山頂洞人，當然也可以說是非洲大陸幾隻古老的猿猴，再朝大的說我和你也許是浩瀚星辰裏的一塊隕石裏孕育的生命之源呀。以後，我和你要到哪去呢。真的，有時，靜立塋冢默然，熊書記，真的，那樣的時候你會和我有一樣的答案。草長鶯飛，清明有雨。萬物靈長，有生有死。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古今將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沒了。真的，我覺得不管是誰，多麼偉大，這世間終將忘記你的存在，風雨梨花寒食過，幾家墳上子孫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有時這樣一想，很多事自可淡然豁然悠然樂然坦然。真的，想到這些的時候，覺得自己是應當做一個清潔清廉清淨的人。真的，人活一世，無非一個清白。明事明禮明法，無非一個明白清白明白之人，自有清風拂面滌心，自有明月皎潔般的真善美。熊書記，你想一下呀，紅塵滾滾功名利祿，如果你過於執着拿不起放不下，爲權爲錢爲名爲情黯然神傷，不妨清明時分去掃墓。那裏，自有另一種答案，讓你心如止水、超然物外！清爽做人，清白做事，足矣！豈能事事如意，但求無愧於心。真的，熊書記，我說的對不對呀。”
“對的。”
“真的以爲對？”
“是。”
“熊書記，可能現在你有些明白了。”
“明白了。”
“有時，你可能真的把一些事情看得太重了。”柳三棉捏一撮狗肉放到嘴裏，“花落化做春泥更護花，愛過之後更懂得如何去愛。現在，你能來和我溝通，其實，我也是有時勸慰我要從過去走出來。當初，我和清蓮分開的那一刻，真的，我便啼笑皆非，有一段時間，也是想不開。當然，我很感謝一些朋友的好意和善良。殊不知我根本不是個喜歡念舊的人，我只是經歷過後來因爲抑鬱我失憶了我想找回過去的記憶，覺得自己失去了一些很珍貴的東西。現在，有時，我想靜下來，想用一些很粗糙的文字，而且，每完成一篇文章我幾乎都沒有修改過，更不會去回顧。其實，我是一個很理性很現實的人，一旦發覺不妥想放手，也許會有那麼一點猶豫，但一經決定，我會連根拔去，哪怕連着血肉會讓我痛徹心扉。因爲我們都知道長苦不如短痛那麼淺顯的道理。最近，總是在午夜夢迴的時刻便再難以入睡，躺在牀上大睜着眼感受夜的冗長和難捱。熊書記，你覺得我現在的心情，會比你好嗎？不知何事縈懷抱，瘦盡燈花又一宵。倘若沒有這常常夜不能寐的感受又如何能解其中滋味？真的，現在，我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呀。”
“三棉，說到底，你還是有文化人的味道呀。不過，我現在面臨張思雅這樣的情感問題，真的找不出什麼答案呀。”
“讓時間說話吧，真的，光陰似箭，一年一年就這樣過去了。青春的紅潤在悄悄流逝的時光中褪色，光潔的額頭爬上皺紋，心隨着經歷而滄桑。是的，當所有的一切都在悄悄的變化以後，你的心情，也會變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