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書這個東西夠用就行了，原也不是需要讀那麼久。”樓父見他這樣說，非常滿意。
“其實現在只要是成年，別說博士碩士，哪怕是本科，也是不影響結婚的。”
摸準了老人的心態，順着他們說這一點他還是很會做的。原來怎麼沒見他這樣，樓薇拿筷子使勁戳着自己碗裏的飯，恨不能那就是權恆的嘴，這些討巧的話，戳兩下就讓他不能說出口了。
樓薇忙轉開話題：“咱們快點兒喫，喫完了好一起看看菜的單子怎麼樣了，席面多了少了的，讓樓堂的岳父挑理，讓鄉親們笑話。”
“頭幾天就安排好了，這個不用你操心。”樓父話雖這樣說，喫得真快了起來。“喫完了，天也黑透了，你去五嬸家睡，他們家新房子現在就小妹在，正好和她做個伴兒，讓小恆睡樓堂的房間。”
“一會兒我送我姐過去，不知道咱們村兒上什麼時候能安路燈，隔壁村兒已經集資安上了。”
“你一會兒照顧你媳婦兒和孩子吧，讓小恆去送。”
樓母其實也看出了女兒他們兩個人有點不對勁，以爲是有什麼小別扭，正好給個機會讓他們聊聊。
五嬸家和樓薇家的距離，其實真的是非常遠的，正好一個是在村子的東頭，一個在西頭，穿過了整個村莊。
無論樓薇說什麼，最後送自己去五嬸家的任務，仍然是交給了權恆。
年末的村莊，除了冷還有寂靜，雖然時間只有七點，整個村莊，除了偶爾的狗吠，幾乎沒有別的聲音了。
拿着大大的手電筒，樓薇的手冰冰涼涼，走出門沒幾步，已經換了幾次手。
在前面走着，權恆越走越慢，等到兩個人並行，向側面一步，右手從她手裏拿過手電筒，馬上換到左手，死死地握住她的冰涼。
不能任他拉着自己，樓薇向後縮了縮手，人被死死地拉住，縮不回來。人掙脫不了也就罷了，最無奈的是，說狠話也是一鼓作氣，現在卻半分也說不出來了。
那就只好走快一點，權恆像是仍然能窺見她的心裏面，就是悠悠閒閒不着急。
“你爲什麼……”明明想表達的是嚴肅，說出來卻是太像撒嬌了，樓薇恨不能把自己舌頭咬下來。
“沒看出來嗎，參加小孩的出生禮啊，不然呢？”回答也是懶懶散散的，明明知道她問的不是這個，卻根本不往她的話上捋。
“你不是……”不是回尼德蘭了嗎？
權恆仍然搶先一步，還是打岔：“見家長這件事情，總不能耽誤，我就提前來了呀。”
“這簡直就是太任性了，你當是小孩子過家家嗎？”這句話說的迅速，終於沒有被截住。
“我們家從來都是我自己做主，你們家……你自己也看到了，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權恆顯然是有備而來的，至於準備了多久，樓薇猜不出來，兵來將擋，水來土屯，這幾年自己也不是隻年紀在長，原來那麼輕易的被他騙去，現在心智總算是堅硬了吧。
其實都爲自己也不確定，只能再給自己加了一層殼，再往裏面縮一縮，逃避而已。
“你這樣做……”這樣做算是什麼？仍然是沒有能問得出來，又被截住。
而且根本就不和她說一道去：“你搬家的那個地方安全嗎？不如我幫你選一個吧。”
每一句都被截住，而且被岔開了話頭，樓薇也泄了氣，同時也感到握着自己的那個手，越來越暖。整個心都如同被化了一般，再說什麼都是軟軟的了，雖然是一句完整的話，卻毫無說服力。
“明天一早你就走吧，我父母那裏，我會找好理由的。”
“你是打算下次讓別人來，說你換了男人，還是每次都說我忙，拖到不能拖爲止？”
樓薇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又快速的哼了出來，終於放棄了努力。
明明是20分鐘的路，兩個人卻走了40分鐘有餘。到了五嬸新房子門口時，一個十六七的女孩，披着一個紅色的大棉襖在門口等着。權恆關了手電筒。
仍然覺得時間過得太快，這鄉間的冬日，還真的蠻讓人舒服的，在細細的路上走着，身邊是心愛的人，這一切真是再好不過了。
“薇姐，怎麼纔來，剛纔二哥打電話說已經出來半天了呀。”
“妹兒都長這麼大了，要是在外面遇見，我都認不出呢。”
叫做妹兒的女孩兒，已經看見了她身邊的權恆，“這個就是姐夫吧，今天我媽還說呢，說他從來沒見過微姐的男朋友這樣的，人長得帥不說，而且一看就是……就是……”
不知道是因爲緊張還是詞窮，小妹兒根本就形容不出來。
“這樣叫要被人家笑，叫哥就行，天太冷了，咱們去睡吧。”自己的手仍然被握着，這下總有理由甩開了吧。
權恆不捨得鬆開她的手，“叫什麼都一樣，要不然以後也得改口。這樣的新房子裏面是不是很冷，被子夠不夠？”
小妹兒根本就不管樓薇糾正自己的稱呼，反樓堂哥是怎麼叫的，自己就怎麼叫，反正是沒錯的：“姐夫真細心，聽大伯說，還是個大博士生呢，真好。”轉過頭來又對權恆說：“放心吧，我媽準備了電褥子，怕中煤氣沒敢生爐子，被子也挺厚的。”
樓薇囧囧的，忙拉了小妹進去。
想了一晚上，仍然沒有找出半點理由趕他走，就算是想出來，人家壓根兒就不搭理自己，和父母弟弟說着笑笑，還談個什麼。
所以從早上起牀，在五嬸兒家呆着，就磨磨蹭蹭的不願意回來，婁唐打了好幾個電話催她回去幫忙，最後還是權恆騎着自行車來接的自己。
起得早的那些鄉親，一路上看有人帶着她，喊着打招呼，這一路上回家，估計樓橋村已經沒有人不知道，老樓家的女婿跟着回來了。
加上自己父母弟弟驕傲的宣傳，看吧，一會喜宴，非得成了權恆的參觀會不可。
他既然不怕，反正看的又不是自己，就隨他去吧。
鄉間的小孩子出生喜宴，酒席怎麼樣還不說，就是圖個熱鬧。
知道這個消息的，當然也是有小朵和喬嫣然的。
她們一個去婆家過年，另一個回來之後，不知道被母親拘着幹什麼去了，再有就是孫鵬，乾脆在京城沒有回來，這已經是他第三年沒有回香坪了。
接了幾通電話和短信，樓薇搖搖頭，從清靜的角落裏出來。時間到了九點，來幫忙的親戚鄰居已經不少了。
樓薇懷疑權恆這一輩子前二十幾年的笑，在今天都要用盡了，此刻的他，穿着一塵不染的衣服，不知道是父親安排的，還是他自己選的，竟然拿着個竹子掃把，掃待客的院子，做的也是一板一眼。
掃完之後看着距離，和樓堂幾個本家一起，擺了七八張桌子。
母親也滿院子的張羅着，瞧見樓薇在那兒看着權恆發愣，忙喊着她：“過來幫忙呀，怎麼還發起呆了，要麼就去廚房給你弟妹做下奶的湯去。”
“哦……”樓薇懶懶的答應着，可是這個下奶湯要怎麼做，真是沒有半點兒主意。
樓母見她一臉茫然的樣子，搖了搖頭：“算了算了，還是我去燒吧，你在門口迎客吧，這會應該也快差不多了，近處的應該快到了，尤其是親家一家人。”
被絮絮叨叨的說一頓，樓薇還是不知道該站在哪裏，看着跟着忙的那個人，竟然心裏生出了一絲溫暖。
這一定是個錯覺，明明應該是排斥纔對，怎麼會是溫暖呢？對，絕對是錯覺，不能貪戀，不能貪戀，不能因爲這一絲溫暖，就忘記了當年。
提醒着自己走到了門外路口，遠遠的，真有像自己家來的，卻看不清到底是誰。
那一羣人還沒有走近，樓薇歪着身子站在路口，等着和他們說話。
肩頭卻被撞了一下，嚇了她一跳：“一會兒你幫我介紹，要是不打招呼，省得人家說我沒禮貌。”
這麼冷的天，別人都縮縮着，或者跺腳哈手，權恆卻仍然站得筆直。
“讓樓堂過來迎，你算是……”本來想說你到底算是誰？卻一想，現在怎麼也算是大庭廣衆，跟他理論也沒有用。
“叔叔可說，我現在是你們家的門面，你可要把握好尺度，不要欺負我。”
樓薇不自覺的用嫌棄的目光看着他，心想，在老家，他都這樣了以後，自己可真是慘了，而這個人自己又絕對不會……大約是要孤獨終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