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也一起吧。”第五夜對坐在一旁的吳題道。
“誒，我就不去了，老頭子年紀大了，喝酒對身體不好。”吳題擺擺手道。
“既然老頭兒不去，那我們就走咯。”百里藍珊道。
“去吧去吧，你們好喫好喝出去玩，老頭子爲你們看家護院。”吳題笑道。
——
“暗香非雪”。
醉生夢的四大招牌之一，酒入杯中呈淡淡的琥珀色、繼而入脣雖淺酌卻已醉，其滋味玄而澄明，像是別離不見的情人說了也聽不見的深深的思念。
“如何？”第五夜問。
“好喝。”百里藍珊欣然點頭道。
“這是醉生夢的冬酒，代表的就是冬季。”第五夜道。
“那剩下三個都是什麼？”百里藍珊問。
“春風又綠、蜻蜓立上、金粟初開。我們成親前，有一日我約你來此，你喝的便是金粟初開。”第五夜道。
“那剩下的兩個好喝嗎？我還沒嘗過呢！”百里藍珊道。
“等到明年你就可以嚐遍了。”第五夜笑道。
“那你先講講唄。”百里藍珊道。
“好，”第五夜開始講起，“春風又綠以江南三月頭開的桃花做釀，此酒入口棉柔、口感豐富卻不強烈，就像春天一樣是嬌豔卻溫和的；蜻蜓立上是以初夏時節，被雨水滋潤過卻還沒開花的荷葉做釀，飲下入口清，入喉澀、入胃涼；至於金粟初開你喝過的，它口感單一，就像秋天萬里無雲、一成不變的晴空，但觀之極爲開闊；而你我此刻喝的暗香非雪，入口雖清卻不枯、入喉雖冷卻不寒，入胃後反生一股暖意，與蜻蜓立上正相反，好像冬天坐在暖屋裏，但看院前花開雪降，非但不會覺得寒冷，還會收穫冬天獨有的溫暖……來醉生夢喝酒的人永遠不會定義他最喜歡的是哪款酒，因爲這裏的酒都自有妙意、值得體驗。”
“難怪……你會這麼喜歡這裏。”百里藍珊道。
而第五夜搖了搖頭：“比起這裏，我現在更喜歡藍花。”
百里藍珊笑了，此刻、她的臉頰、眉梢、她的眼角，比桌前的暗香非雪更讓人迷醉……
——
月朦朧。
星淺淡。
這番景象與吳題二十年前離去時相差無異。
這會兒，他站在清心庵腳下，靜靜的看着。
二十年了，爲了避免給她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他未曾回來看過她一眼，只拈着那夜她送他的一縷青絲作憶，二十年了，今日再見，那青絲可會摻白？
二十年，吳題無時不想着故人重逢時的畫面，卻仍沒有一種想象能夠描述他此刻的心情。是的，他馬上就要見到她了——那抹自別後就只有在他夢中才瞧得真、望得切的身影。
這身影現在就站在吳題前面，吳題越是走近，腳步就放的越慢，看來是那樣心翼翼，也許是害怕此刻眼前的她會像夢裏一樣，任他稍一驚覺，便立刻消失不見……
“凌燕……”吳題終於走到她身後，在只差一步的距離，聲音顫抖的喚道。
“你來了……”凌燕轉身，她的聲音既不顫抖、還很動聽。
畫面在“凌燕”與吳題四目相對的瞬間定格，吳題忘了下面的對白，他已瞧呆了——不誇張的說若說她與二十年前在容貌上唯一的改變，就是經過歲月的洗練而更加風韻了。
此刻，沒有人會明白吳題內心的感受，她的沒有變化，在吳題看來卻是最大的變化，讓吳題覺得最是陌生——他寧願二十年後再相見，她的眼角會添幾道皺紋、青絲或蘸白雪，可她偏偏是什麼都沒有變，吳題便覺得這個她似比夢中還不真實、還易消散。
詞到用時方恨少。
這會兒，也許唯一能用來形容吳題心情最準確的也就剩“複雜”了……
吳題很想摸摸凌燕的臉——那張他思念已久的臉，可又不知該如何伸手……
“你……沒變。”過了很久，吳題才蹦出這三個字。
“你卻變了……”凌燕眼波流轉，吳題不敢做的，她輕輕鬆鬆就伸出了手、輕輕鬆鬆的摸了摸吳題脣邊的鬍渣，接着又輕輕鬆鬆的拉過他的手。而這雙手僵硬，一點兒反應沒有，而凌燕又湊近他耳邊，就說了四個字：“不想我嗎？”
“我……”吳題像是一下子被點燃了一樣，終是按耐不住了，他狠狠的反握住凌燕的手、凌燕伸出玉指、擋在他嘴上，輕聲道：“先不要回答，跟我來……”
——
牀上躺着一女子，這會兒，吳題悄悄潛進她的房間，又悄悄走到她的牀邊，煞是風情的一笑後，用手輕輕拍了拍她，女子這才後知後覺的驚醒道：“什麼人？！”
在女子還沒做出下一步的反應之前，吳題已將她摟住，就摟在懷裏，後又一笑道：“好妹妹，想不想哥哥呀？”
“你是誰？”女子道。
“我？我不就是你那日思夜想、苦苦找尋的好哥哥吳題嗎！莫不是傻了，連我都不認得了。”吳題說着還靠近女子頸邊嗅了嗅。
女子想掙脫、卻不得，而吳題又道：“好不容易我向你示了好，你怎又不願意了？”
“滾開！”女子罵道：“你到底是誰！”
“是誰？”吳題眼波一轉，一手在臉上一扯，轉眼間就換了幾副面孔，之後他又道：“誰都可以是誰，是誰還重要嗎？你只要知道我是個好心人——一個可以幫你找到吳題的好心人！”
“我師兄在哪？”女子問，可扮作吳題的人卻只搖搖頭、嘖嘖道：“都說這男人越老越有魅力，可今日一見你呀，我才發現有些女人也是一樣，瞧你這水靈勁兒的，就是眉毛太擰把了，說話的語氣也不夠溫柔，也難怪那死鬼吳題一顆黑心偏系在蕭凌燕身上、一直對你沒什麼意思。”
“你是什麼人？爲何知道這麼多？”女子問道，她還掙着想脫開“吳題”。
“我懷裏不舒服嗎，你想知道吳題在哪兒，就老老實實的靠着！”“吳題”在女子鼻尖上颳了一下又笑了。
“我自己一樣可以找到他！”女子語氣仍強硬道。
“這麼說我的好心不被在意了？嘖嘖，我可是特意趕來想通知你那死鬼現在的處境，原本是想着你能去救他，現在看來是多管閒事了。”“吳題”淡淡道，可話自他口中說出卻似自帶蠱惑的味道，教女子聽來彷彿立刻就跟着想象出吳題現身處懸崖峭壁邊沿般危險，因而不由一個激靈。
“我師兄他……到底在哪兒？他到底怎麼樣了？”女子立刻追問道。
“這會兒……”“吳題”掐起手指、佯作算道：“算算應該還在蕭凌燕的牀上吧，那裏應該算是最危險的地方了吧。”
“蕭凌燕、又是因爲蕭凌燕！”女子聽後、咬牙恨聲道。
“吳題之所以離開你、走了，就是因爲蕭凌燕找他。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她又突然找上他，不知有什麼好事——什麼會讓吳題送了命的好事呀。”“吳題”道。
“二十多年了難道師兄還是忘不了她嗎？她爲何就一直隔在我們中間陰魂不散？師兄，你此生到底何時纔會看見雲兒？”女子道。
她就是慕雲兒。
慕山門中人。
吳題的師妹。
一心傾慕吳題。
“我要怎麼做，才能見到我師兄？”慕雲兒擡首問道。她既是江湖中人，便明白天下沒有白喫的午餐，眼前這人不請自來的找到她、且又說願意帶她去找吳題，當然是有要她做的事，這不，“吳題”已在慕雲兒耳邊附耳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