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爲你而嬌 >第二十三章
    門口有人敲門,自喬意爹孃走後府裏第一資歷高的老嬤嬤端着水桶和竹板進來,在紅漣腳邊輕輕放下,聲調也很低“將軍切記,色令君昏,不用您多嚴厲管束,只是該遵循的規矩這次一定別太慈悲。”

    紅漣蹙了蹙眉,轉頭看欣兒望過來,雙瞳剪水,臘雪中淡撒陽光放出天晴的神色叮住浸泡在水裏的刑具,堅持扯了扯脣角,寬慰妻主也寬慰自己一般,朝紅漣點頭表示自己理解,紅漣頓時遲疑起來。

    上次與文清花燭月夜時,她踢翻了這套“規矩”,氣得把人全趕下去,恨守舊封建恨出血,後來放言納妾,收了喬意,下人心翼翼地來問,鄭相公入府還需不需要準備“訓示工具”,她腦海裏浮現當時幾個姑姑的話,點點頭同意,這時紅漣感覺到,原來此事不關乎於殘忍不殘忍,而是面對的人是哪一個。

    姑姑們說這是歷來娶夫的規矩了,第一次承妻主的恩澤前要先聽妻訓,背誦妻主家家訓,爲保妻主在家說一不二的威嚴,背誦時妻主需拿家法告誡新人,下手越重越代表未來自己的地位堅不可摧。

    當時紅漣思慮到鄭喬意三寸不爛之舌,攪得向蓉妹妹面前和流雲軒上下不得安生,得敲打敲打他,懲大誡,讓他以後不許嘴巴沒遮攔,害她夾在中間爲難。況且喬意必會嬌滴滴哎呦哎呀地叫,題大做地討饒,到時候再哄他一鬨,能爲接下來的正事增添不少情趣。

    和欣兒的初次結合來得突然,可能是下人們摸不準將軍對正君的感情,怕跟上次進側君屋一樣被大發雷霆攆出去,這次壯膽進來的是德高望重的老嬤嬤,紅漣不能當着她的面怎麼樣。

    年輕的妻主陷入兩難,不由回想起文清那次她是如何處理的,那時她還不明白端這些進來是幹什麼用的,只覺得下邊的人好像擡着一桶水進來,她這時哪兒顧得上理這些,滿眼都長在了穿大紅嫁衣的男子身上。

    文清這身喜服,肩頭袖口金珠墜着,款式稍顯束腰勾勒。金絲線,紅綢絹緞料,紅得亮眼,龍鳳呈祥繡得栩栩如生,鳳翼龍尾即將飛出來一樣,蓋頭是鴛鴦戲水,依偎暖暖,情意綿長。

    掀了蓋頭,男子盤起的髮髻間戴着一條景泰藍頭冠,掐絲琺琅彩釉色澤精美異常,下巴輪廓和雪白的脖子風光無限好,雲發翻卷的幾個髮髻間金釵玉綴無一不華麗,冠上額前墜簾玉珠輕撞,泠泠作響,陸文清半散或束髮的樣式紅漣見多了,全髮髻還真沒見過,珠團翠繞應接不暇。

    紅漣猜想過無數與文清的洞房花燭夜,思量他哪怕穿紅色也不食人間煙火,然這一刻,她的想象全都錯了,他奪人地豔麗,光彩璀璨,卻依舊不在凡間。

    她看得呆了,什麼反應也沒有,時光靜止,空氣凝固,她願意永遠沉迷在這一刻,沉迷於她最愛的男人面前,就這樣望着他。

    陸文清擡眸,琥珀瞳仁本來笑着,淡淡的,笑意由心而發,說不出的雋秀怡人,轉眼看見捧上來的東西,眸光慘淡了下,似有些惆悵無奈,雙手交疊朝她叩拜了下“妻主請吧”。

    “請?請什麼?”

    紅漣聲音發虛,暈暈乎乎,頭重腳輕,五迷三道站都站不穩。

    婆子見自家姐不懂規矩,把她拉到一邊坐下,湊近耳邊言“姐莫要眼花繚亂不知所以,陸家將他打扮成這樣誘惑與你,就是惹你心疼於心不忍捨不得殺這通下馬威,沒用,老祖宗傳下來的規則還得照辦,嬤嬤我得警醒您,不能被夫君佔了上風,大赦以後男人們一個賽一個蹬鼻子上臉,不教訓不行,這桶裏的戒尺早就泡韌了,越嚴肅,日後妻主越站得穩腳跟。”

    “幹什麼?爲什麼打他?”

    “這,這是歷來婚禮禮成的規矩呀,正君側君洞房當天夫君邊受戒邊背誦家訓,聽妻主新訓,聽完重複,背誦不可斷,不可叫嚷,叫嚷出聲是要重新打過的。納妾沒有婚禮,但入府當天晚上的流程也一樣,戒尺還要泡鹽水呢。”

    紅漣怒不可遏,氣得發抖,當胸把嬤嬤踹倒在地,“好一個下馬威!你們聯合起來折磨我夫君呢?好端端我壓制他做什麼?文清是來享福的!不是來受罪的!大膽刁奴!都給我認清楚了,這屋裏坐着的是你們的主子,紅府第一金貴的人,以後見了他不伺候得比我尊貴,我就扒了你們的皮!”

    把婆子們大罵一頓,踢翻水桶,把戒尺拿出來折成三段扔了。

    “惡俗陋習!混蛋,氣死我了,竟想破壞我們的感情,將軍府留下的奴才該整頓了,我看不是我要殺夫君的下馬威,是他們不願聽命於新主吧?沒門,做夢!”

    所以那次紅漣沒動陸文清一根指頭,這次欣兒……

    說實話,她對向欣的感情很複雜,親事說定後她怨向家,連帶討厭這個正君,從不去見他,新婚當日陸家把喜事辦得那麼隆重她也默許,還挺痛快,剛好讓這個橫空掉下里的人見識見識自己面對正兒八經世家公子有多羞愧,拜堂潦草,入洞房敷衍,故意無視人不給人好臉色,結果掀了蓋頭,驚豔到一片空白,很久纔想到鬆綁,驚駭於少年被綁着,原來都是向氏夫婦強買強賣,人家壓根不想嫁,打了兩鞭子關起來後,紅漣特地瞭解了下自己這位正君的生平,知曉他歷經磨難,受盡壓榨欺凌,感嘆世上居然有這樣歹毒的父母,此後對待向欣同情居多,隨着漸漸相處,又無法否認自己一點一點在被他吸引,一步一步喜歡他。

    欣兒的堅強,忠貞,大事果敢,事懵懂,每當遇上他未曾聽聞的事態,他豎着耳朵生怕漏下一個字,嚥着口水努力思考再開口,怕大家笑話他,稚嫩得可愛,而抱着琵琶時,說撥絃不如說他撥的是人心。

    此刻她思慮着,不忍和怕日後真管束不住這傢伙的猶豫在一起碰撞,伸手握住竹尺的一端把它從水裏拿出來,轉頭,少年已經低斂眉目,自覺俯身跪在牀上了。

    紅漣走過去,沒動,寂靜半晌,向欣挪了挪腿,“那我先開始背紅家家訓?”

    紅漣還是沒回應,少年十指往牀里扣了扣,直起上半身,自動脫起了僅剩不多的衣料。

    “你做什麼?”

    黑漆漆的眼睛眨了一下“我以爲將軍嫌我身上蓋得多,有時候我娘隔着料子不解氣,不准我穿東西的,嫁人前她們同我講了,初次夜裏的規則的我懂。”

    他把薄薄一層浴衣脫下來,裏面從上而下未着寸縷,透着洗澡時花蜜的味道,重新俯身,完全暴露的兩條腿細膩異常,不過紅漣沒心情對胴體歎爲觀止,少年熟練做這一切的動作令紅漣鑽心般刺痛了一下,向欣對禁錮在男子身上的約束十分反感,但他爲她退讓了。

    “坐起來。”

    “嗯?”

    “你腿上傷沒好。”

    若動起手來,用勁兒沒輕重,欣兒掙扎的話再傷着腿了可得不償失。

    “哦,哦。”

    少年慢吞吞地坐在牀裏,想扯被單遮自己又覺得刻意的話不好意思,“將軍您想我什麼姿勢受教?”

    “伸手。”

    “……”

    向欣嘴抿成直線,大眼珠向上看着紅漣,伸出一隻手,薄薄的,女人抓住他的手把玩了一會兒,攤開他的手掌。

    “你背吧。”

    向欣開始背誦紅家家訓,紅府家訓在他們一家人來到京城一落腳,向寧就不知從哪弄來了抄好的一卷書,盯着兒子背完,一個字不許錯,錯了就用極細的針扎他,爲保持嫁人時皮膚完好,向氏夫婦從僱馬車上路時隱忍着不對兒子動手,但他們不會放過逆反的兒子,有的是法子治他,把針磨得更細一點,扎他的時候不留痕,血珠都沒有,然後只用三分力打他,專挑捱過針的地方,向欣常被折磨得寧願生場重病死掉算了,夜裏因疼痛抖得厲害,哪都躺不下,向蓉想給他上藥都找不到傷口,第二天什麼也看不出來。

    他背得流暢,一字不落,正背到紅家關於夫君的守則,竹板脆脆地在他掌心打了一下。

    “啊。”

    少年猝不及防等大雙眼,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站立的女人,紅漣表情肅穆道“這裏需謹記,嫁進紅府的男人,優先遵循妻主家的命令,榮辱與共,把妻主放在心中第一位,而不是原來的孃家,明白嗎?還有,你背停了。”

    少年身子僵了僵,紅漣感覺到攥在自己手裏的這隻手縮了縮。

    “這次放過你,繼續吧。”

    向欣忍住想反問的問題,背完了家訓,紅漣放開他的手,收回去看了看,麻麻的,掌心有點紅。

    “好了欣兒,你這關算是過了”,她在少年嫩出水的臉上掐了一把,向欣蔫蔫的,欲言又止,披着浴衣別過身子,紅漣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在彆扭地撒嬌。

    “欣兒,你不是生氣了吧?”

    “向欣不敢生將軍的氣。”

    “那你揹着我幹什麼?”

    “裏邊暖和。”

    一邊竊笑一邊掰過少年的身子“打你一下就不高興了?疼嗎?來,我給你吹吹。”

    強制抓過向欣的手,捧在掌心輕輕吹着“你說說你,人不大,氣性這麼大。”

    “不是,我沒有,我……”

    她大概有一點點理解,向欣每一次躲避和沉默都是因爲沒有被疼惜過,不知該作何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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