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愣愣的,“您?您在說什麼?”
紅漣捏着他的手“喬意,總這樣不是辦法,文清身份你瞭解,紅家跟陸家的關係你看見的,沒這種道理,娶了人家讓人家入府來受委屈低人一等,不好看,我都沒臉見婉詞姐姐和乾孃了,對文清對陸家我必須補償點什麼,欣兒那好說,他肯定明白,你,其實我對你寄予重望,你看到時候那邊管家的事兒全交給你,你愛玩兒愛逛欣兒又不會罵你,你也自在不是?”
鄭喬意傻傻地聽着,明白過勁兒來後轉瞬間臉色慘白,紅漣看了有點瘮得慌,果然,下一秒男人眼淚成串地落,不說話,就看着她抽泣,肩膀一聳一聳的。
“呦,這是怎麼了?來來來,我給你擦擦,大晚上哭腫了眼睛第二天你怎麼見人啊?”
鄭喬意憋不住,抽抽搭搭的聲音變大“我都見不着您了,還在乎眼睛腫不腫幹什麼?妻主,我做錯什麼了?您爲什麼不要我了?”
紅漣趕忙把他攬過來“我怎麼不要你了?你這聽風就是雨,過來過來,不傷心了,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要你?”
男人扒着女人的肩“我知道自己一直不受兩個主子待見,是我不好,沒能讓正君側君喜歡,可我努力了,我真的該做的也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您別埋怨我不要我,我知道我沒用。”
“說什麼呢?”
鄭喬意一把抱住她黏在她身上,不顧形象地嚎得肝腸寸斷。
“姐,我不到正君現在年歲的時候就是你的人了,從那以後您比我的親人還親啊,我給姐添了很多麻煩,身子不爭氣,傷口感染還受了寒,不敢瞧醫生,有天我太難受了,坐在你的凳子裏趴在桌前休息一會兒,喝了一口您剩的茶,我娘剛好來尋我,看見我動主子的東西,二話不說就打我,後來還是我爹聞訊趕來,看我哭得慘,心疼才勸下來,我當時痛極了,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但我想到我要是投湖,屍體被撈上來檢查出別的什麼,母親臉上無光不說,您也會受牽連,所以我忍着。”
這事兒她記得,她們之間發生那件事之前喬意總是很精神,那幾天卻動不動在地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走道歪歪斜斜,死活不肯瞧醫生。
“這麼多年我盼啊,母親父親都回鄉了,我躲在屋裏難過了三天沒跟她們走,因爲姐你在這兒,今生我一定得跟着您,我無才,不像兩個主子會作詩畫畫,脾氣也差,愛耍賴,我一個下人何德何能,姐嫌我無趣是應當的。”
這番話說得紅漣不是滋味極了,順着他的背“我都記得,怎麼這樣說自己,你哪裏招我厭棄了?我不喜歡你娶你幹什麼?伺候我的人那麼多,我怎麼不娶別人啊?”
“喬意知道妻主沒有那麼喜歡我,只是同情憐憫我罷了,我未婚身子不乾淨,嫁不了別人,年紀也偏大,妻主肯收我已經是莫大的恩賜,可,如若做了你的偏侍便必須離開你身邊,那我寧願不要當這個主子,永遠做個下人伺候你,妻主,你休了我吧,讓我留在您身邊,像以前一樣。”
“喬意!”
她按住他的手臂“不準胡說八道,誰說你要離開我身邊了?只是換一個地方住,比泉韻館更大更好,除欣兒外你說了算,留在這兒,你和文清什麼關係用得着我提醒嗎?”
“我可以去求側君,他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我每天就去流雲軒讓側君隨意使喚,只要您留下我,我不當主子了,妻主,這兒也是我家啊,我從生在這長在這,你趕我出去,見不到您,這不是活生生要了我的命嗎?”
紅漣料到喬意反應會很大,卻沒想到這麼大,眼看人都快抽過去了,連忙叫人端茶拿衣裳,邊喂他喝水邊披外套給他。
“主子,您喝口茶緩緩,廚房熬着薑湯呢,您下午着了涼,喝碗薑湯暖身子。”
再娶十個八個都行,有法子治他們,分府絕對不行!憑將軍對陸文清一往情深的樣子,會經常往新居跑?做夢吧,而且陸文清一個人的威力竟然讓妻主把向欣一塊搬出去了,光看着將軍待向公子這心疼勁兒,到頭來還不是陸文清說了算,陸文清想怎樣就怎樣,一個人佔整座本宅,真厲害啊這位陸公子,到頭來他自個兒留在將軍府,將軍府是紅漣住慣的地方,不僅如此,逢年過節親戚朋友往來只認陛下親賜的將軍府,而且祠堂也在本宅,將軍是孝女,隔三差五要去陪已故的娘說話的,以後將軍能久住新居纔怪,鄭喬意算是看透了,這個家裏,陸文清在哪妻主在哪,鄭喬意寧願被陸公子持續挫銳氣,也得跟他住在一個屋檐下。
一個男人能依附的除了妻主還有誰?在跟前的不管用什麼方法,起碼妻主看得見你,出去了可全完了,日子久了估計連你的存在都忘了,此後將軍若再娶,通通扔在新居,慢慢新宅子變成大雜院,一進門花紅柳綠,誰還看殘花敗柳的他呀,將軍一個月能來十次了不得了,十次裏預計多半還陪着正房。
男人咬牙切齒恨得牙根疼,地位,出身,這些他苦苦掙扎求而不得的東西,陸文清是國公府公子,向欣是老將軍指婚的正君,無論如何喜新厭舊,將軍不會棄他們於不顧,而自己呢?他有什麼?
男子攥緊拳,女人安慰着他“喬意?你別抖啊,是不是冷了?不哭不哭了,我肯定常去看你,五天,四天一次行不行?喬意,你這樣我心裏可不舒服了,聽話,明天我陪你出去逛逛給你買東西好不好?”
他不是冷,他是氣,強忍着嫉恨,這一刻他對陸文清的恨意已經達到了置人於死地的地步。
自己都這樣了,妻主仍然沒有鬆口分府的事,第一公子就這麼優秀嗎?那張高高在上的面孔,那樣居高臨下看着我的眼神,不屑一顧扔掉茶杯的樣子。
我不會放棄,男人口腔裏磨出血,我不想跟你平起平坐了,我要把你踩在腳下。
女人安撫的話語他完全聽不進了,安靜地躺在女人身上,沒人看見的那半邊臉扭曲,夜裏紅漣睡了,他撐起上半身藉着月色注視他伴着一同長大的姐,你對我好狠心啊,男人真情流露地滴了一滴淚,用手背擦去。
我哪裏比人差,憑什麼人生來要分爲三六九等,如果我能一直唸書,有老師教,公子榜的名單上會不會有我的名字?而不是被迫去學靡靡之音,連聲公子都沒法被人稱,他望着熟睡的女人,雖然我想要富貴榮華,不甘做下人,不甘被人看不起,但我對你是真的,鄭喬意無聲地嘀嗒嘀嗒掉着淚滴,其實他是很傳統的一個男人,從身子給了姐的那一天起,紅漣就是他這輩子生死相隨的人了,只不過他的姐不肯讓他隨。
我不會對你怎樣的,他趴在女人身上,摟緊她,我永遠不會怪你,我怪我的出身,您已經非常高看我了,給我嫁妝,許我管家,每次給夫君們買禮物都捎我一份,是我出身不高貴,所以才一路坎坷,需要費力往上爬,這不是您的錯,不過,導致悲劇發生的源頭我不可能放過,您所喜愛的陸公子,他無情,休怪我無義。
睡夢中紅漣迷迷糊糊感覺到了什麼,察覺男人趴在她身上,替他掖了掖被子“下來睡,有空隙鑽風”,然後拍着他,晚上喬意的反應觸動女人氾濫的同情心了,她心軟的毛病治不好,若不是僅剩的一絲理智提醒她曾經對文清許下的承諾,也許今天真無法這樣果斷,堅持再鬧也得分府。
賬房來告過狀,喬意零零碎碎私吞了許多銀子,紅漣本來有些惱,現下也無所謂了,喬意這麼依賴自己,對妻主來說,被需要纔是最重要的,另兩段關係裏,有時女人會患得患失,尤其文清,文清沒了她也能過得很好,她希望文清多依靠她一點,不然總覺得只有自己獨自在熱烈地喜歡他,至於欣兒,那隻海螺,輕易不出聲,唉,當妻主真累啊,兩個夫君究竟有沒有在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