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娘子聽自家漢子一問，頓時也有些糊塗。
小姬這丫頭嘴巴真碎啊，她見大娘子和大寨主都有些糊塗，趕緊解釋道：“大寨主，是少寨主要去桂陽城讀書，大娘子纔要打斷少寨主的腿耶。”
“小姬。”“小姬。”大寨主和石浩同時對小姬怒目而視。
小姬啊地捂住嘴，眼珠子驚慌失措的咕溜溜直轉。
對呀，石大娘子一拍大腿，這次將怒火對準了石大寨主：“你這賊漢子，兒子跟你進趟城就變壞了，你還是不是他爹？”
石大寨主、小姬和石浩都汗然。
石大寨主莫名其妙道：“什麼跟我進城就變壞了？什麼要讀書？爲啥我又不是他爹？你們都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
見石大寨主和大娘子又要纏夾不清，急性子加碎嘴子的小姬又忍不住開口了：“大寨主，大娘子不是說你不是石浩的爹，大娘子說的是……”
“你閉嘴。”
這次，大娘子、大寨主、石浩三個人同聲對她怒吼。
小姬啊地又捂住嘴，小姬有些委屈，小姬覺得冤啊，人家是好心好意幫你們解釋好不好？爲啥要對人家發脾氣哩？
石浩見大家都有些亂，挺身而出向老爹解釋道：“爹，是這樣的，昨天我在城裏遇見一位夫子，很有學問的，他想讓我去書院讀書，我已經答應了，下個月初一就去書院報到，就這事兒，娘就要打斷我的腿。”
石大寨主終於聽明白了，嗨，不就是兒子要去城裏讀書嗎？兒子想去就去唄，多大個事啊？老孃們就是老孃們，咋就這麼沉不住氣哩？
石大寨主其實早就知道兒子想讀書的事，平日裏葉軍師也沒少跟他叨叨。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啊，大哥，讓浩兒去讀書吧。”
“大哥，咱們這輩子做山賊也就罷了，可咱不能讓咱們後一輩也做山賊啊。”
“大哥，我瞧浩兒那孩子天資聰穎，說不定以後能考個功名，要是一旦有個一官半職，也能爲你老石家光宗耀祖啊。”
諸如此類的話，葉軍師平日裏不但跟石大寨主說，跟三寨主、四寨主也在說。
那兩位寨主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家兒子不是讀書的料，可石大寨主卻有些動心，畢竟要不是沒辦法，誰願意祖祖輩輩去做一個山賊啊。
只是有兩次他跟自家娘子說了幾嘴，娘子當時就暴跳如雷，大罵他野山兔想去財狼家裏做個窩，不知死活。
娘子說，兒子生來就是江湖的種，長大了就要繼續闖江湖，山賊的兒子想去做官，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娘子說，大宋朝的官們都是餓狼，哪有一個好東西？兒子這個小山雀，進了那些官們的嘴裏，連根肉絲都剩不下，骨頭渣子都被嚼碎了嚥下去。
自家娘子的心思，石大寨主當然最瞭解。
石大娘子並不討厭讀書人，相反，她和所有的大宋百姓一樣，從心眼裏對讀書人都是敬畏的。
畢竟，太祖那句皇家與士大夫共天下的盟約，經過幾代人的薰陶，早就浸入了大宋百姓的骨髓中。
但是石大娘子忌諱官府，她是不相信官府。
石大娘子的爹爹、哥哥等好幾個至親都被官府欺騙過，最終吃了大虧，所以她對官府是避之不及。
她強烈反對兒子去讀書，因爲她怕兒子讀書後就會想着去考功名，考了功名就會去與官府打交道。
可是，可是葉軍師的話也有道理啊。
再說了，兒子只是去城裏讀書，又沒說一定要考功名，娘子至於這麼雷霆震怒嗎？再說了，就自個兒這種粗鄙的江湖漢子，生個兒子還能跳上枝頭去當官？石大寨主做夢都沒敢做這種出格的夢。
可惜，石大寨主天生懼內，想是這麼想，也只敢在肚子裏腹誹，根本就不敢在娘子面前表露出來，只好拿出做爹的樣子幫娘子撐面子。
他蹲下來摸摸石浩腦袋瓜子，和顏悅色的勸道：“兒子啊，你也是的，你娘不讓你去你就不去唄，幹嘛要惹你娘發脾氣啊？你在山寨裏也不是不能讀書，葉軍師平日裏不就教你讀書嗎？你想讀什麼書就跟爹說，爹下山給你搶回來。”
石大娘子怒氣不消，擰眉瞪眼道：“在山寨也不準讀書，咱家兒子是讀書那塊料嗎？書讀多了會把腦子都讀壞的，你瞧瞧葉軍師那個酸秀才就是讀壞了腦子，整天搖頭晃腦之乎者也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小姬突然拼命咳嗽起來。
“你這丫頭皮癢癢了是不是？跟老孃做什麼鬼？”石大娘子對衝她擠眉弄眼的小姬怒目而視。
“咳咳咳……”石大寨主也開始咳嗽起來。
石大娘子更加惱火，心道這兩個敢來戲耍老孃，是不是腦子有病啊？還是骨頭癢需要鬆鬆了？
待要發火，身後想起了一個憤怒的聲音：“大嫂，你，你你你，你說誰是酸秀才呢？你說誰讀書讀壞了腦子呢？”
額，石大娘子聞聲嚇得一激靈，趕緊捂住嘴。
老孃今早起牀沒看黃曆，禍從口出啊。
其實石大娘子在山寨裏無人敢惹也是事實，但那是在沒惹葉軍師的前提下。
葉軍師自打上山入夥以來，和大寨主、三寨主、四寨主兄弟感情極好，平日裏兄弟們都很敬重他，就連石大娘子這麼兇悍的母老虎，在他當面也都一直保持這尊敬。
要知道石大娘子發脾氣的時候，就連三寨主四寨主都敢下手揍啊，石大娘子武藝高強，三寨主四寨主根本不是她對手，好多次都被揍得鼻青臉腫。
但是石大娘子從不會對葉軍師發飆，別看她平時在家裏人面前經常調侃說葉軍師是酸秀才，但要在葉軍師當面，石大娘子可沒這個膽子，畢竟在心底裏，她還是很敬佩葉軍師這個文弱書生的。
因爲自打葉軍師上山以後，幫着山寨出謀劃策辦了無數的大事，做人坦蕩，做事沒私心，弟兄們對他都是心服口服。
就連石大娘子心裏也承認，石牛寨現在的實力穩居四大山寨之首，葉軍師的功勞最大。
葉軍師雖然溫文爾雅，但是在骨髓裏都浸透了孔孟門徒的驕傲，當然聽不得別人說他是酸秀才，更別說今天石大娘子罵他讀書把腦子讀壞了。
三寨主四寨主沒膽量近前蹚大寨主家渾水，兩人帶着老婆孩子幾十口人都躲得遠遠的瞧熱鬧。
只有葉軍師好心好意過來勸架，沒料到剛走到石大娘子身後，就聽見石大娘子在背後誹謗他，不由得也惱火起來。
就這樣，石牛寨最有智慧的人，和石牛寨最兇悍的人，就在這個美好的清晨，在雙方都沒有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狹路相逢，第一次展開了正面交鋒。
巔峯對決，鹿死誰手，就連石大寨主都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