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浩迎來了他在大宋人生中第一個大禮,入學禮。
周敦頤也很重視新生入學禮,他放棄了今天的衙門事務,早早來到書院。
巳初一刻,童子班新生十二人,少年班新生八人,一共二十人,在程頤的指揮下按照身高順序分成四人一排,共五排在院中站好。
程顥帶着棒槌在隊列的正前方擺出了至聖先師孔子神位,香案上四碟果蔬供品,香爐中渺渺青煙升起,一股莊嚴肅穆的氛圍頓時籠罩了書院。
周敦頤身着嶄新的一聲平素紋直裰長袍,頭戴黑色儒冠,大袖飄飄從書房中走出來,隊列中孩童們嘰嘰喳喳的喧鬧頓時鴉雀無聲,一個個瞪大眼睛敬仰的望着這位神情嚴肅的教授。
程頤見周敦頤出來,站在隊列之首高聲喊道:“禮曰,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有請教授爲新學童正衣冠。”
周敦頤緩步來到學童們面前,爲他們親手整理衣襟,每一個被周敦頤整理完畢的學童都深深一躬,口中高呼:“多謝教授爲學生正衣冠。”
周敦頤也是一一微笑着點頭應禮,只是走到石浩身前時,眉頭便微微一皺。
這些孩子不管是家貧還是家富,家中對他們上書院的第一天都是極爲重視,無論如何都要做上一身新衣服,只有這個石浩穿的衣服滿是歪歪扭扭的補丁。
其實周敦頤在昨日報名的時候就注意到石浩的衣服了,這傢伙穿的衣服看布料明明是很新的,偏偏很不協調的打了大大小小不少補丁,並且看這些補丁也不像是衣服本身有破洞,明顯是被撕爛了以後再打的補丁。
周敦頤自從第一次在街頭遇見石浩的時候,就能判斷出這孩子的家中甚是富有,隨身還有武藝不錯的小丫頭伺候,後來判斷出他是來自於羅霄山,更加不可能是家貧原因穿破衣服的了。
他自然不知道這是石浩的老孃在跟兒子慪氣,只當是這個妖孽般的小傢伙又在耍什麼幺蛾子。
他也懶得去問,只是沉聲道:“等下到書房領三戒尺。”
石浩愕然。
衆學童皆愕然。
周蓁蓁樂的合不攏嘴。
這還有沒有天理了?我特麼招誰惹誰了?石浩很悲憤。
可是他不敢問啊,書院有規定,捱打而不服者,接着打。
正衣冠後便是拜師禮,首先是拜孔聖,衆學童在程頤程顥帶領下,整整齊齊向孔子神位行九叩首大禮,接着是拜師,衆學童又齊刷刷向周敦頤行三叩首大禮。
接下來是淨手禮,棒槌端過來裝着清水的銅盆,衆學童排隊依次伸出雙手在銅盆內先洗手心,反洗手背,寓意淨手淨心,在日後的學習中做到專心致志、心無旁騖。
最後便是開智禮,周敦頤手持硃砂筆,在每個學童的額頭輕輕點上一個紅痣,因爲“痣”與“智”諧音,硃砂點痣,取的其實是“智”的意思,意爲開啓智慧,目明心亮,希望學生日後的學習能一點就通。
開筆禮之後便是發放書籍,石浩跟在學童們的隊列中領到了自己的教材,一共是四本書,百家姓,千字文,開蒙要訓和太公家教。
隨着最後一個孩子領完書本,棒槌便咚咚咚地敲起了一個小牛皮鼓。
《學記》雲:入學鼓篋,孫其業也。
此鼓聲又稱之爲擊鼓明智。
所有的新學童聽見鼓聲後便在程頤的帶領下快步跑向大講堂,由周教授帶領大家完成開學禮的最後一個環節,描紅開筆。
描紅開筆指的是由老師帶領所有新學童寫下第一個字,這個字並沒有固定的講究,一般都是包含了老師對新學童的期望。
這是一個能容納幾十人的大講堂,所有的新學童不分少年班與童子班都坐在裏面,接受周教授的開筆啓蒙。
新學童們打開自己帶的書箱,拿出紙墨筆硯,開始磨墨。
周敦頤在前面的書桌上拿起毛筆,在程顥磨好墨的硯臺裏沾了沾,便在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人”字。
程顥高高舉起這張紙,在學童們的書桌間穿行,讓每個新學童都看得清楚。
周敦頤揹着手沉聲道:“可有認識此字的?”
除了幾個被分到童子乙班的孩子,其他學童都舉起了手。
周敦頤點點頭,示意大家把手放下,又指着石浩道:“你來說說,此字何解?”
我?石浩看看四周,所有的學童都把目光注視在他身上,有羨慕的,有同情的,還有幸災樂禍的。
當然,最幸災樂禍的肯定就是周蓁蓁了,她彷彿又預料到石浩要捱打了。
石浩無語,在課堂上被老師突然拎起來提問的熟悉感覺涌上心頭。
不過這個字不好解釋啊。
按照漢語詞典,人,就是由類人猿進化而成的,能製造工具並使用工具進行勞動的高等動物。
但是,真要這麼說了,估計挨的就不是三戒尺這麼簡單了。
石浩站起來想了想,伸出手指在四下掃了一圈,道:“回夫子的話,人,這些全是人。”
學童們頓時放聲大笑,笑得個個都是前仰後合,就連程頤程顥也不禁莞爾。
周敦頤也微笑着點點頭,示意他坐下,這才正色道:“人者,其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之會、五行之秀氣也。”
見諸學童都是一臉茫然,他微笑着又解釋道:“人者,匯聚天地之間的德性,五行陰陽之靈氣,乃是萬物之靈也。”
“人有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弗學而能也。人有十義,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十者,謂之人義。”
“讀書便是明理,明理則會做人,爾等可記住否?”
衆學童滿臉懵逼,異口同聲道:“學生記住了。”
石浩嘆口氣,一筆一劃的在紙上學着周敦頤的筆跡,寫出一個大大的“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