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閒唐 >83.第 83 章
    李元嬰成功說服了李治, 拖着李治去找李淳風,很快拿到相關的記錄。

    李淳風聽說李元嬰要搞災異論, 還勸了幾句, 讓他不要隨便把這些想法捅出去。

    任何人想要推翻災異論之類的“天人感應”學說,都等同於得罪了天下儒生。要知道君主都自認受命於天, 臣下想要規勸君主,自然只能藉助天命之說。

    把種種“災異”和君王及朝廷施行的政教聯繫在一起, 其實是一種“儒術”。

    儒學儒術,一字之差,意義卻大不相同。

    學是學問, 術則是策略和手段。

    所以誰要是想把災異論搞死,無異於是把儒生手裏的一大工具奪走,肯定會成爲許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甚至會被羣起而攻之!

    李淳風上頭有個太史令頂着,凡事不用自己出頭, 雜七雜八的東西研究了挺多,觀測天象是他的專業, 不過隨着他觀察到的各類天象越多、研究得越深入, 越發現以前一些學說著作站不住腳。

    無論是他自幼開始研讀的陰陽雜學, 還是儒家學說裏的各種說法,都有悖於他觀測到的各種天象出現規律。

    李淳風是個聰明人, 他甚至自己才三十出頭, 年紀在他們這一行來說不算大, 資歷更是淺之又淺, 貿然把一些話往外說只會被人當成瘋子攻擊。

    相反,他可以把自己掌握的東西混入曾經學過的學問裏頭,藉助其他人深信不疑的固有認知來獲得晉升之途。

    像李元嬰這樣簡單粗暴地想要搗毀固有的說法,李淳風是想都沒想過的。

    李淳風考慮片刻,還是給李元嬰推薦了一本書:“殿下可曾看過《論衡》?”

    李元嬰搖搖頭。

    李淳風道:“我這裏收藏着一本,殿下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拿回去看看,裏頭可能有你需要的東西。”

    李元嬰一聽要自己看書,擰着小眉頭問:“有趣嗎?”

    李淳風捋須道:“有趣,百家之說皆在其中,又自有一番特別的見解。”

    李元嬰便歡歡喜喜地抱着李淳風給的彗星記錄和《論衡》和李治一起回去了。

    李治道:“既然太史丞都說不要寫這篇文章,要不我們就不寫了吧?”

    李元嬰一開始是沒想那麼多,現在他聽了李淳風的說法,也覺得慫恿李治去幹這事不太好。

    李治一直是個乖寶寶,孔穎達他們對李治全都讚不絕口,突然讓他寫這種離經叛道的東西確實不太對。

    李元嬰道:“行,不用你寫了。”

    李治看着李元嬰抱着的記錄和《論衡》,說道:“那我們把這些書稿還回去?”

    李元嬰道:“不寫又不是不學,我還是要看的,你看不看隨意。”他想了想,把今天帶小蘿莉們讀書的任務交給李治,準備自己回去讀《論衡》,順便再研究研究彗星記錄。

    李治提出異議:“我可教不了你姝妹妹。”

    李治覺得李元嬰這小子學起東西來挺打擊人的,什麼學問都學得特別快,明明前兩年還是白紙一張,現在讀的書都快比他多了。

    最近李元嬰帶魏姝過來和他們一起讀書,李治又受到另一重打擊,這個小女娃年紀比兕子大不了多少,不管書法還是理解力都遠比許多人強,一點都不像只有七八歲的樣子!

    李元嬰一點都不照顧李治的心情,還挺得意的:“那是當然,你看書都沒姝妹妹多!這樣好了,你問問姝妹妹要不要過來和我一起看《論衡》,這樣我們就可以兵分兩路,各學各的!”

    李治點點頭,去和城陽她們會合。過了一會兒,魏姝是過來了,但李治和城陽她們也一塊來了,讀書地點改成李元嬰住的院子裏,一撥人讀“考試參考書目”,一撥人讀《論衡》。

    高陽對讀書沒興趣,呼朋喚友打馬球去了。

    李元嬰把分成許多卷的《論衡》分給魏姝看,兩個人很快沉浸在這本全新的著作之中。

    接下來幾天,李元嬰邊讀《論衡》邊和魏姝討論其中有疑義的內容,很快把多達好八十餘卷的《論衡》全掃完了。

    這本書不能說它是儒家的,又不能說他是道家的,只能承認它確實是李淳風所說的“奇書”。

    這書中所表達的觀點,甚至和李淳風這個太史丞平日裏乾的事相背違。

    寫《論衡》的是個東漢人,叫王充,他是個無神論者。

    對於漢代儒生信奉的天人感應理論,王充無情地進行了反駁,他的觀點是這樣的:假如真的有天道的存在,肯定也能直接任命聖明的君主。爲什麼天道不選堯舜那樣的人當政,而要選那些無能的庸君,再反覆降下天命譴告世人呢?天道他就不嫌累嗎?!

    於是,對於東西兩漢經常被人掛在嘴邊的“祥瑞說”“災異論”,王充統統都進行了否決。

    王充表示,人家天地異寶自己生自己長,和君王和朝廷沒什麼關係,你們偶然看到了而已;災禍異象自己發生、自己消弭,和君王和朝廷也沒什麼關係,你們偶然碰上了而已。

    比如日食,王充就記了這麼一段:“在天之變,日月薄蝕,四十二月日一食,五六月月亦一食,食有常數,不在政治,百變千災,皆同一狀,未必人君政教所致。”

    也就是說,日食和月食都是可以推算出來的,和人君政教半點關係都沒有,不信你按照我說的規律推算推

    算看是不是這樣!

    李元嬰把《論衡》讀到這一段,精神一振,又叫人跑李淳風那邊一趟,去尋李淳風討要日食、月食記錄,看能不能對上王充這個算法。

    可惜的是,光是貞觀年間觀測到的日食就不太符合“四十二月日一食”之說。

    不過對不對得上並不重要,李元嬰只挑揀自己覺得有道理的部分來信,其他像福祿靠命定、出頭靠時遇之類的說法,李元嬰看看就過,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既然不準備拉李治這個乖寶寶下水,李元嬰改爲和魏姝分工合作,魏姝負責從李淳風給的記錄裏整理出過去三百年內關於彗星、日食和月食的記載,李元嬰則負責整理出過去三百年內的重大災禍和重大事件。

    忙活了幾天,他們終於把兩張可以相互對應的長卷理了出來。

    按照年份把這兩方面的內容排列出來,所謂的“譴告”和君主德行到底有沒有關聯就一目瞭然了:發生“天譴”的年份雖也有災禍出現,卻不是年年都有,而沒有發生“天譴”的年份,也有不少災年,甚至還有些亡國的年份都是毫無“譴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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