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這一點朦朧的燈光,松青看清了門口那兩個“侍衛”的臉,心臟落回,長出了一口氣,撩開左手長袖,墊着布料把裏面已經落位的袖箭小心地推回箭筒。
書房裏的燈光又亮了幾許,袖箭箭頭上的幽幽綠光也添了幾分璀璨奪目。
“松青會長,您什麼時候帶上這種裝備了”守門的兩個人齊齊嚥了口口水,咧着嘴問道。
這玩意兒他們見過,箭短單發但是力道大,面對面絕對能把人射個對穿,更別提松青手裏那個一看就是工藝精良的高奢利器,絕對不是他用俸祿買的。
“我一直都帶着。”沒好氣地把箭筒原樣藏在長袖裏,松青不客氣地從一人手裏奪過長刀,“撕拉”一聲劃破了沾染箭毒的右邊袖子,把布片扔在地上後一指二人,“記得把裁衣服的錢補償給我,還有精神損失費。”
“還有,下次記得提前吱一聲,要是三尺水那個手比腦子快的傢伙在,你倆其中之一已經復活去了。”
二人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他們原本是想嚇唬一下松青,沒想到松青這個向來自詡文弱書生的副會長竟然暗裏帶刺,還是毒刺。
“你們兩個在,那是藏九來了”松青一邊推門一邊問。
這其實是廢話,現在行天下正在進行送親任務,是歲這個會長絕對走不開,三尺水這個會長保鏢也走不開,水蘇那個女人最近因爲海倫的事,跟松青互看不順眼,能過來又能直接進門的人也就藏九一個。
有時候,松青還是願意講講廢話的。
二人點頭,松青也已經看到了書房裏的人。這位正倚靠在松青那把太師椅裏,隨意把腿架在書桌上,一邊用手顛着酒葫蘆,一邊對着他咧嘴一笑。
“都進來吧,別在門口站崗了。”松青扭頭對二人說。這兩位也是他的熟面孔,一個叫澤有魚,一個叫林有田,名字純屬巧合,兩人也是因爲這巧合的名字成了好朋友。
“不了不了,我們還是在外邊等等,看看有沒有別的美人出來賞月。”林有田幾分調侃地答道。
松青也不跟他們客氣,應了一聲邁過門檻,身後的二人貼心地幫他關上了書房的門。
“任務出事了”雖然這樣問,但是看藏九這悠然自得的樣子,松青並不覺得是什麼急事。
“公主出嫁一切順利,沿途也就是遇到點野獸馬匪,走商的事更順利,是歲最近主要在觀察考覈那些新招來的玩家。”
藏九坐直了身子,說道
“主要是麒麟軍的事情,朝廷法令對他們太優待,邊關城池現在都快被麒麟軍的玩家給塞滿了,有些三十來級的玩家也去湊熱鬧,哪怕最終出不了關也要過去晃悠一下。”
“如果只是人多也就罷了,這些玩家現在可是傲氣得很,眼睛已經飛上天了,這要是真同行出關,恐怕隊伍不好帶,所以是歲讓我問問大權在握的松青大人,能不能進個讒言發個金牌,替朝中的文官大員們打壓一下武夫們的囂張氣焰,也爲皇上分分憂。”
這最後幾句調侃明顯是藏九自己潤色的,松青一挑眉,拎着藏九的後領把他從自己的書桌前挪開,坐下整理桌面上高高堆疊起的奏摺書信,說道
“就這點事情發個消息不就好了,怎麼還讓你自己帶人跑一趟路費報銷了”
藏九順從地離開太師椅後轉身就坐上了書桌一角,也不搗亂,也不幫忙,只是看着松青忙碌,說道
“是歲說長安暫時穩不下來也不能穩,若想做點什麼,都只能亂中取亂,所以派我們幾個給你打下手搗亂來了。”
“就你們三個人頂什麼用”松青斜着眼睛瞥他。
“誰說只有三個人,配給你的可是三加一再乘十的戰鬥力。”藏九也歪着頭拿眼一瞥,語氣裏滿是故弄玄虛的自得。
“加一還有誰”松青希望自己猜錯了,但事情往往
“那位年年小朋友啊”藏九翹着二郎腿,下巴一揚,“那小姑娘也應該到長安了,要說搗亂的戰鬥力和經驗,她可都是核彈級別的,而且這話,人也挺仗義。”
松青整理書信的手一頓,沉默片刻後開口問道
“你們今天什麼時候到長安的”
“就晚上不久前,怎麼”
“這位核彈,現在正在宮裏,我剛送進去的。”
“誒”
“在那之前,她在我府上的牢房裏。”
“而且我也說不好,她等下會不會炸在宮裏,要麼被直接扔進皇家天牢,要麼乾脆被就地正法。”
“誒誒誒”
看到藏九已經快爬到了桌子上,松青清了清嗓子,一邊批閱着剛剛整理好的政務摺子,一邊慢條斯理地講述起了今日長安城裏的大新聞,那位在宮門口打架還滿街亂竄的“大逆不道之徒”。
藏九聽得是目瞪口呆,一邊聽一邊刷刷刷地給遙遠北方的是歲發着消息,也不管這一秒鐘一條消息一句話的行爲會不會讓人抓狂。
應該不會的,藏九想着,自家會長可是個很有涵養的男人。
聽着聽着,藏九發消息的動作驟得一停,看向松青的目光裏滿是不可思議
“你明知道她要刺殺國師還帶她進宮”
“第一,不是我知道,是那位國師知道;第二,不是我主動帶她進宮,是我受命帶她進宮。”
松青搖搖手指,糾正了藏九的說法。
“你就這麼聽話”藏九不信,追問道,“難道其實你也想國師被弄死”
“嘖”松青白了他一眼,“這怎麼可能他死了我只會倒黴。最重要的是,他死了我怎麼繼續插手軍國大事”
說完,松青拍了拍手裏的這本奏摺。
這些東西,原本應該出現在皇帝的御書房裏。
就算皇帝最近聽唸經唸書聽到頭疼,一點都不想再跟文字打交道,這些東西也應該出現在臨時代君行事的國師、或者那些一品大員們面前。
所以,松青十分欣賞這位國師的言而有信,也佩服他對權利的不屑一顧,更佩服他行事的膽大包天。
說實話,這位國師自上任之後親自發布的政令也就三條限胡令、限海令和商隊募集令。至於另外的一些細節,都是松青義務勞動後幫忙添加的。
“你也真是閒的,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玩的,嘮嘮叨叨看得人眼暈。”
藏九嫌棄地扒拉出一張奏摺,打開一看一扔,又翻出另外一張,打開掃兩眼又一扔
“內容都差不多嘛,文官碎嘴,武將哭窮,你沒回來之前我還看到一個吹了萬字彩虹屁的奏摺,最後一看啥事兒今年沒旱災,感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是嗎我看看”松青頓時來了興趣,翻一翻果然找到一個厚度非比尋常的奏摺,津津有味地品讀了起來。
“又不是誇你”藏九嘟囔着,撓撓頭,摸出酒葫蘆喝了一口。
“我現在的實質地位,當得起這份誇。”松青揚揚手裏的萬字“讚歌”,志得意滿地道。
“莫非你成天研讀古人奏章就爲了這份誇”藏九挑眉。
“我這是在享受人生。”松青一笑,答道。
“享受人民公僕的人生”藏九覺得自己沒看出來松青有這種矜矜業業的特質。
“不,你搞錯了時代,我在享受衆生螻蟻之上的人生。”
藏九張了張嘴。
因爲“時代”二字,他突然覺得無話可說。
松青雖然明面上指的是遊戲裏的時代,但藏九覺得,這話放到現實語境裏其實也行得通,只不過在現實裏,衆生都是螻蟻,而在他們這些螻蟻之上的,可能只是一塊芯片、一片金屬和一個被編譯的基因。
他想,他終於理解了松青對遊戲裏權利地位的狂熱追求。
念及於此,藏九皺眉
“那你還讓她進宮”
“國師雖然不是人,但智力可是不差。他說了,今晚要麼那小姑娘不動手,一旦動手她只會失敗。”
松青對國師還是有些信心的,故而有些輕鬆地道。
“宮裏有埋伏”藏九疑問。
“或許,而且國師自己就挺能打的,你忘了他的來歷”松青提醒道。
“我只是聽說,印象不深刻。”藏九攤手。
“而且我最後還提醒了一下那位核彈小姐,雖然她看起來不太聰明,不過笨也有笨的好處,而國師會讓她做對選擇的。”
松青話音剛落,門外突然傳進來一聲男子厲喝
“站住你是什麼人爲何擅闖京兆尹府”
“喂喂喂什麼擅闖看清楚這個牌子,還不快快給本大人退下”
聽到門外那個清脆又囂張的聲音,書房內的藏九和松青對視了一眼。
看起來這位核彈小姐確實沒去炸了皇宮,而是改道飛到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