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掏了掏耳朵。
“什麼東西”
“偶像，原本爲戲劇表演中的人偶造像，後引申爲人所創造出的以各種方式崇拜的對象。”亞歷山大推了推眼鏡。
“......”
年年換了一個內容更加明確的問題：“那兩個人是怎麼變成偶像的”
亞歷山大又推了推眼鏡，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厚厚的裝訂冊，遞給盤腿而坐的年年，年年向祁有楓靠攏，攤開在自己的膝蓋上：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寫個調查報告。”
“這不是調查報告，”亞歷山大糾正，“這只是原始資料的整理和分析，以及我本人對缺失環節的推測內容，還沒有進行驗證，也沒有得出結論。”
年年早已低頭翻書，祁有楓大致掃了一眼，發現這其實是一個人物活動時間軸，標註在旁的事件卻由不同顏色的筆所寫，想來應該是有什麼用意。
“紅色事件是指有三個及以上的信息來源，內容一致，可以互相佐證，相對較爲可靠；黃色事件是指有三個以下一個以上的信息來源，內容基本一致，相對可靠；綠色事件是隻有一個信息源，主觀性較強，但也不失一定的真實性；至於那些黑色事件，其中相當一部分內容應該是流言，但還需要進一步篩查分析。”
亞歷山大看年年翻得飛快，擔心她誤解這些資料的內容，仔細介紹道。
“你從哪裏查出這麼多東西的”
年年合上這本資料，對亞歷山大的調查過程皺了眉。
“元老會的競選結果被巴別塔公佈以後，我去了一趟厄舍城和達格達，又從曾經與我們有過合作的銀鈕釦傭兵團那裏買了消息，在人族涌入翡瑟斯森林之後也詢問過大量玩家，可惜矮人族那邊的消息太少，導致現在到手的資料視角比較單一，只能還原出狄俄尼索斯兄妹在人族領地的活動軌跡的百分之八十五左右。”
亞歷山大頗爲遺憾地答道。
“等等，”見他還要繼續說，年年連忙打斷，把亞歷山大拽過來上下打量，“你一個人去了厄舍城還找了銀鈕釦那幫奸商買消息”
“你不要命了咱們這幫人在厄舍城的名聲你還不知道嗎尼克可是掃蕩過銀鈕釦好幾次的，你都忘了嗎”
“我無法判斷你們什麼時候會回來，又擔心隨着時間推移，有些證據會失效，無關且混亂的流言會增多，這樣一來就會影響到調查結果的可靠性，所以就想盡快過去看看。”
亞歷山大訕笑道。
“你沒遇到危險吧跟銀鈕釦的交易怎麼完成的”
年年迅速給尼克發了一條消息，讓他隨時準備再去掃蕩一次，而這一次就不會是不痛不癢的裝樣子了。
“基本沒有遇到致命的危險，我跟銀鈕釦的交易也很順利。巴頓說這算是個賠禮，免費奉送，原本我以爲他有什麼其他的謀算，但聽了你剛纔所講在秦嶺的經歷，就找到了答案。”
銀鈕釦傭兵團的人在華夏招惹了年年，而深知年年所屬傭兵團秉性的巴頓在得知消息以後，肯定要找機會做些彌補，儘可能爲自己免去一場血光之災。
亞歷山大的心情十分舒暢，取出一個寫滿待查事宜的備忘錄，劃去了“巴頓團長所說賠禮的含義”這一行。
“你可以把一年多前尼克的死亡體驗快感突然下降那一條也劃去了，”年年提醒道，“那是因爲遊戲公司爲了降低他的自殺興致，給他單獨調了數值。”
“嗯嗯，你剛纔說過的，謝謝年年”
亞歷山大依言，向前翻到那一頁，畫出一道筆直的刪除線：
“還有跟你相關的那些疑問，有些也可以劃去了，不過......”
他開始發呆，年年搖搖頭，繼續翻看手裏的資料。
“你好像很擔心他的安危。”祁有楓看看亞歷山大，低聲問道。
據祁有楓目測，亞歷山大的身高應在兩米左右，體格不算壯碩，但也在勻稱健美那一類，而且他記得這人剛剛亮出的武器和年年一樣，都是短弓。
“你別看他人高馬大，一副很能打的樣子，其實他在憑藉一己之力拉高了我們傭兵團的整體學術水平的同時，也憑一己之力拖低了我們傭兵團的整體武力值。”
年年拍拍自己的嘴：“完了，纔跟他待了一會兒，怎麼我也變囉嗦了。”
祁有楓抓住她的手，問道：
“那他怎麼選了更偏重攻擊性的弓手，這個性格應該更適合像迪昂那樣類似法師的職業吧”
年年同情地看着他：
“你也變囉嗦了。”
祁有楓張張嘴，辯解道：“我這叫用詞嚴謹。”
“沒事，我理解你，”年年拍拍他的肩膀，“跟亞歷山大待久了容易不講人話，沒看其他人都溜了嗎。”
年年頓了頓，補充道：
“其實他選哪個都一樣，連雙胞胎都打不過，武力值慘不忍睹。”
“你這個說法不準確。”
亞歷山大回過神，解釋道。
“武力值這個概念並沒有明確的定義，也沒有成體系的判定標準，若是從攻擊性這個方面討論，我的攻擊無法有效地限制住雙胞胎的行動自由，但他們的攻擊也無法有效地限制住我的行動自由，這種情況應該算是平手。”
“......”
年年伸出大拇指，真誠誇獎：“能跟治療職業打成平手，很厲害。”
亞歷山大臉一紅，低頭在備忘錄上寫字：
“雖然有些疑問被解決了，但我又產生了其他疑問，我先記下來。”
羽毛筆沙沙作響，年年也看完了所有的事件和推測，輕聲嘆道：
“狄俄尼索斯兄妹這是遇到高人指點了啊。”
根據亞歷山大的調查，狄俄尼索斯兄妹因月靈木一事惹惱了三大部落的大祭司和原生精靈，一度在翡瑟斯森林裏銷聲匿跡。
與此同時，一本講述孿生子禁忌之戀的豔情小說也開始在遊戲世界裏發行。
這樣一本平平無奇的小說自然無法引起太多人的興趣，但隨着某個小道消息的迅猛傳播，和聖堂教會大張旗鼓地將其列爲，這本書和它的作者一夜之間名聲大噪，成爲了人族領地裏人盡皆知的著名人物。
它的作者便是狄俄尼索斯，而那個細節越來越豐富的小道消息則是：
狄俄尼索斯有個孿生妹妹，這本書所寫的內容，其實就是他們二人的真實故事。
這種似是而非的內幕引動了小說的銷量，狄俄尼索斯兄妹適時在厄舍城最大的拍賣會和角鬥會上露臉，那些或可被看作兄妹情深，也或可被看作情根深種的半遮半掩式親密又引起了更多的討論。
藉着這個熱度，狄俄尼索斯署名的第二本小說也在發行後不久一售而空。
這一次的故事更加特立獨行，主要講述了一個從月靈泉出生的精靈，因其無性無愛的天性被人類疏離誤解，又因其渴望人類情感的被精靈排斥，孤獨地掙扎在森林邊緣等待認可，最終愛上了森林裏的花草樹木動物，並創造了各種奇奇怪怪的肌膚之親的方式。
而這個故事的結局，則是暗示了這位主人公最終發現了某個與自己極爲相似的同族，並把他看作是自然萬物的化身，計劃一同殉情。
似乎，是上一本的前傳。
但這一本的文筆極爲細膩動人，情緒感染力透紙而出，加上美輪美奐引人入畫的插圖，一經發行，就牽動了很多讀者脆弱敏感的同情心，把作者悽苦寂寞的內心世界理解得淋漓盡致。
雖然據作者本人的閱讀理解所言，這只不過是一種謀求異族間和諧共處，讚美人與自然的親密無間的隱喻。
因爲身爲作者的狄俄尼索斯與他的妹妹蘇丹娜還是致力於平息三族戰亂、解救精靈族奴隸的和平主義者。
一片紛紛亂亂之中，有人厭惡他們，有人支持他們，有人覺得他們是在裝模作樣，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曾經親眼所見這二人爲了解救某某精靈幼童身陷險境云云。
終於，在年年認爲的某個幕後推手的操縱之下，在罵聲和讚美聲各半的浪潮下，“狄俄尼索斯”和“蘇丹娜”這兩個名字在翡瑟斯森林之外的世界人盡皆知。
甚至在達格達這種靠近邊界的部落裏，還古怪地出現了一個二人的後援會，雖然名義上是精靈族玩家建立的，但據亞歷山大調查，其所進行的活動應該主要是由人族策劃推行的。
巴別塔元老會的競選，採用的是全民投票形式，最終結果的計算方式則是本族支持率佔比七成，外族支持率佔比三成。
而在那些陌生的精靈族候選人名單裏，只有這兩個名字對外族玩家來說最爲熟悉，也就最容易被人勾選出來。
加之精靈族本族內部的票數被其他候選人分散，這兩個人就以一種外族倒逼精靈族的方式，一舉成爲了巴別塔元老會對玩家開放以後的第一任精靈族元老。
“我敢保證，那些投票的玩家絕對是抱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反正最後禍害的也不是自己。”
年年向祁有楓介紹完這些資料的內容之後，幽幽地對那些投票的玩家如此評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