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從空蕩蕩的廚房走出,有氣無力地扶着牆,翻滾過大理石欄杆,揪下一朵粉嫩的鬱金香,塞進了嘴裏。
五天過去了,王宮裏的僕人侍從也撤離得差不多了,託此事的福,在廚師們把食物材料搬空的同時,花匠們的缺席也讓花園裏的植物生長得格外旺盛。
暫時留在王宮裏的那幾位大人物倒是有各自的私人廚師,可惜那些人的飲食習慣與年年不搭,她也蹭不到什麼好喫的。
“我就猜着,應該能在這裏找到你。”
年年翻了個身,躺在花叢裏,嘴裏鼓鼓囊囊,對上祁有楓無奈的目光,向上張開雙臂。
祁有楓抓住她一隻手,把失望的年年拉起來,幫她整理着沾滿草葉和泥土的衣服:
“西米爾有事找我們,就差你了。”
“哦。”
年年蹲下身,兩手飛舞,收割起兩大把鮮花,抱着滿懷馨香,滿足地笑了。
“我們好像應該叮囑西米爾多準備些糧草。”祁有楓摸着下巴。
當初年年靠着駱駝飼料走了一路,這會又要靠着馬草活着了嗎再好養活也該有個界限吧
“人生啊,大起大落啊”
年年咬着汁液滿滿的花杆,無比懷念前不久在厄舍城的那頓豪華全素宴。
“西米爾不是說包你的喫住嗎他那邊好像有單獨的炊事班,挺擅長做點心的。”祁有楓淡淡地道。
“暫時先不喫他的,過些日子再去叨擾。”年年舉起一朵花,遞到他面前,“不要亂喫醋,不管我是接近他,還是遠離他,都是有目的的。”
祁有楓把花接過來,喂到她嘴邊,笑道:“你這是提前解釋”
“想到了就說一說,”年年嗷嗚一口吞下,認了認兩人前往的方向,“作戰會議”
“嗯,決定在威爾克斯向北十英里迎擊,國王的意思是儘量拖延時間,留守的二皇子倒是挺有野心,想挫一挫敵方的銳氣。”
“總體而言都差不多,不過竟然會拖到那兩方合兵之後再迎擊,西米爾大人肩上的擔子挺重吶”
“他大概不方便在戰事上太過激進吧,”祁有楓公正地道,“而且他也確實分配了很多力量幫王室南遷,這才能贏得此次全權指揮的信任。”
“全權指揮那我們算不算是總指揮的直屬近衛隊”
年年抱着一大束鬱金香,笑容滿面地踹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西米爾自然是坐在他那把高背椅上,面對年年這般無禮的行爲,倒是沒有生氣。
從這間屋子裏的人的立場來看,他也不敢對年年發火。
尼克正在和迪昂爭論團服的顏色和款式,亞歷山大已經爲“這種無聊的問題”研究出了十幾種方案,約翰依然不見蹤影,只有窗邊的陰影動了動。
約克從那十幾張方案圖樣裏擡起頭,看到走進門的兩人,驚喜地指向祁有楓:
“裁縫來了”
祁有楓的額頭瞬時劃下一滴汗,尤其是當尼克和迪昂雙雙看向自己的時候,總有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看起來這個戰前會議的內容,”年年同情地看向祁有楓,“跟戰事毫無關係啊。”
饒是西米爾想佈置些戰術內容,名義上直屬於他的這些近衛隊成員也不感興趣,況且這些人的存在意義也不在此。
另外,尼克團長痛心疾首地發現,自己的團員們竟然會在某些粗枝末節上如此散漫,迪昂堅決不穿黑袍但也不要亮色,約克堅決要花裏胡哨,亞歷山大和年年倒是要求比較少,只是都對斗篷情有獨鍾,最終被各種矛盾的要求折磨得靈感枯竭的製衣大師祁有楓,終於想到了一個醒目的包裝形式。
真神聖殿的基本標誌是一個嵌在圓裏的六角星,另外還有些代表七大金屬和其他要素的符號文字。
在年年的友情提示和極力勸說下,西米爾擔當起了特效師的工作,負責給每一位近衛隊成員在腳下附加一個六芒星法陣,隨着他們的走動而移動發光。
當這七個人出現在城牆上,在一身黑袍、威嚴神祕的西米爾大祭司身後站成一排,腳下的法陣緩緩旋轉着,發散的微光盡數聚集到西米爾身上時,特效師本人確實覺得這個提議特別出色,宣傳效果十分突出。
城內守備森嚴,背靠險峯,東側是懸崖峭壁,崖下大河洶涌,站在城牆上,敵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完全找不到會被攻破的理由。”年年評價道。
“擡頭看看天,就有理由了。”尼克懶散地接話。
大家不約而同地擡頭,看看懸停在敵方營帳上空的那座飛島,把視線投向了年年。
年年警覺地環顧左右:“喂喂喂,你們不是打算把這玩意兒交給我對付吧我又不是地對空導彈。”
“從攻擊距離來看,確實只有你合適。”迪昂提醒道,“而且從之前的戰報來看,那飛島的主要攻擊手段是魔法炮。”
“就當是練習吧,你那個第三系箭技剛好是魔法共鳴阻斷,之前總也找不到合適的場合使用,這次或許就能派上用場了。”亞歷山大也贊同。
“骨血雙箭是有效的,對轟就行了。”西米爾鼓勵地拍拍她的肩。
“你負責補充彈藥”年年立刻討價還價。
“可以,只要你的表現足夠精彩。”西米爾欣然應允。
“那我就等着敵人上門了。”
城牆上的幾人轉過身,看了看佈滿將士的街道,目光從那些熱鬧鼎沸的街邊窗口掃過,尼克厭煩地撇嘴:
“這下好了,我們傭兵團馬上就要一戰成名了。”
加上西米爾在內,城牆上只有區區八人而已。
在城牆之內,當地守軍約有十五萬,此外還有人數無法統計的觀戰玩家,他們正等待着這次防守戰的結果,來確定自己是向南還是向北。
就像年年之前與西米爾所說的那樣,暫時的戰爭局面,主要還是侷限在npc軍隊的對抗上。
因爲矮人族與薩爾頓斯坦的勢如破竹,加入那兩方的玩家倒是不少,一部分留在後方忙於佔領被攻陷的城鎮,好戰分子開始陸陸續續走上前線,準備賺取軍功。
按照玩家們以往的經驗來看,這種大規模攻城戰的前鋒部隊與炮灰無異,但這次的戰場上多了個空中移動炮臺瑟島,前鋒部隊的戰績與士氣也在同時迅猛地增長着。
這一次,哪怕面前這座城池看上去堅固異常,地勢險峻難攀,當瑟島底部的炮口醞釀起危險的光芒時,佈陣在城牆前的士卒們依然激動地攥緊了武器,眼睛裏閃爍着勢在必得的光芒。
侵入艾格伯格的兩方勢力早已完成合兵,此處攻城的大軍將近百萬,矮人族和人族各佔一半,大部分都是普通士兵,沒有太好的眼力,只能看到高高的城牆上那零星幾個人影,誤以爲守城方已經被魔法炮逼得不敢冒頭,鬥志愈發高昂。
魔法炮的發動是無聲無息的,早有經驗的士卒們計算好時間,在發佈攻擊命令的號角聲中,喊殺着衝向了緊閉的城門。
轟
意料之外的巨響阻住了衝鋒的腳步,擡頭望去,那一道箭光還未完全散去,暗沉的紅色軌跡末端是一團爆散的強光。
不合時宜的寂靜中,一個高挑的女子身影自城牆上緩緩飄起,斗篷在身後迎風招展,腳下的六芒星法陣光華奪目,又射出一箭後,在另一聲轟鳴巨響中隨意地低頭一瞥,像是俯視着遍地的螻蟻。
瑟島所向披靡的魔法炮,被區區一個人,一張弓,給轟散了
風,正從城牆上吹來,春色盎然的翠綠藤蔓沿着城牆向下蜿蜒,一股淡淡的花香瀰漫進戰陣之中,馨香甜膩。
兩個人影忽得從城牆上跳下,砰然巨響之後,一人單膝跪地,手持雙刀,微微擡起頭,面向正前方的士兵和善地笑了笑;
另一個矮人就地一滾,卻不小心扭到了脖子,哭喪着臉哀嚎,又差點被一隻重重砸向地面的怪物給壓在身下。
當那隻雙頭七爪的大老鼠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不滿地衝着城牆上的灰袍人吱哇亂叫時,它身下的黑影陡然伸長,瞬息間消失在某個士兵的影子裏。
城牆上巍然屹立的黑袍法師舉起白骨製成的法杖,猙獰扭曲的手骨中紅光刺目,猶如血色殘陽。
他平靜地送給了城下的百萬大軍們一句話:
“殲滅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