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陽傘下,李昂面色微變地追問道:“你什麼時候跟我說過,你做過生南王的夢?”
“初二的某一天吧,具體日期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王叢珊皺着眉頭說道,“那天早上我和你一起騎車去學校,騎到河邊的時候我像以前一樣,在路邊早餐攤上,買了一個五塊錢的肉鬆飯糰,一杯兩塊錢的熱豆漿。
那天我胃口不好,肉鬆飯糰沒有全部喫完,
等到我們一起去值日、掃科技樓前面那片花壇的時候,我把剩下半個肉鬆飯糰帶去吃了,你在花壇旁邊騎着掃帚,裝女巫。
我喫飯糰的時候,你一邊騎着掃帚,一邊跟我說你以後要成爲一名科學家,
目前爲止,你已經發現了許多尚未被人發現的科學定律。
比如,凡是每天憋尿的人,有很高概率在120年內死去;
水有劇毒,因爲古往今來所有喝過水的人都死了;
當蝴蝶在南半球扇了兩下翅膀,它就比原來稍微飛得高一些;
未婚先孕的人絕大多數都是女性;
每天省一包煙,十天後就能省十包煙;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四年前竟然只有十歲。”
王叢珊如數家珍,饒是李昂自己也不僅感到一陣蛋疼菊緊。
也許,可能,好像,他還真說過這些話。
李昂撓了撓眉心,“我好像有點印象,你繼續說。”
王叢珊點了點頭,接着說道:“然後,我跟你說,我昨天晚上的時候做了一個怪夢。
夢到我變成了一個小孩子,穿着以前的衣服,一個人在殷市西邊的那座賒山的半山腰上。”
聽到“賒山”這兩個字,李昂面色驟變,卻又極快地掩飾下去。
那座山,是他第一次遇見王叢珊的地方。
李昂並沒有打斷王叢珊的敘述,只是拳頭,微不可查地稍稍攥緊了一些。
“我站在一條陡峭的石質臺階上,旁邊立着一塊木質的大牌子,右邊是賒山旅遊景區的具體地圖,上面標着一個個小點,
左邊則用多種語言標註着,我所在位置附近的景點、廁所、商品店。
大牌子旁邊,還立着一個噴着棕色油漆、僞裝成樹樁的垃圾桶。”
王叢珊皺着眉頭描述着,“山上很多霧,沒有任何人影,也聽不到任何聲音。我覺得有點害怕,就喊我爸媽還有你的名字,
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恐懼中,我聽到山下面傳來一陣特別清晰的敲鑼打鼓的聲音,
像是古裝劇裏面,大人物坐轎子出行時候響起的聲音。”
“我急忙躲了起來,爬到臺階上方的小坡後面,躲在高草叢裏向外面看。
就看見,一羣穿着五顏六色衣服的特別小的小孩,排成一條長龍,
男孩女孩都有,大的有五六歲,小的只有兩三歲,
再小一點的嬰孩,都趴在五六歲孩子的背上。
他們敲着鑼,打着鼓,吹着嗩吶,
亂糟糟地簇擁着一臺像是花車一樣的、上面擺着一顆黑色球體的蓮花形狀轎子,向山上走去。
“陰冷的風從那羣小孩子那邊吹過來,我感到特別害怕,就拼命往草叢裏面縮,”
“沒想到,那羣小孩子突然齊齊停下步伐,看向我這邊,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這裏還有一個。’
他們這麼說着,丟下手中的鑼鼓嗩吶,朝我的山坡上跑過來。
然後,我就醒了。”
說到這裏,王叢珊似乎也被記憶裏蘊含的恐懼情緒所觸動,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那個夢,特別特別真實,完全不像是做夢的樣子。
我現在還能回想起夢裏,山路臺階上的草木氣息、潮溼的空氣、垃圾桶裏的腐爛瓜果氣味,還有趴在高草叢中、皮膚被葉子劃過的刺癢感覺。”
“...”
李昂沒有急着評價,隨着王叢珊的敘述,他似乎也想起,很久之前對方好像確實說過有這個夢...
這是怎麼回事?
李昂非常確定,自己現在的神智很清醒,
今天一整天,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疑似被人入侵了心智的異常現象。
他在心中默默地詢問了柴大小姐一聲,
對方也聲稱,她從早上到現在,完全沒有觀察到怪異之處。
最近幾天,李昂只有在自動化寵物飼養箱裏面,纔拿出過【深淵魔鏡】,對蠕蟲昆蟲進行了一些實驗。
使用過程中極爲謹慎,都是通過操縱蠕蟲,來接觸魔鏡,沒有親手碰過鏡子。
使用之後,也會仔仔細細地觀察一邊自身狀態,
並拿出一些心理測試試卷,檢驗自己的神智是否清醒。
應該,不是【深淵魔鏡】的問題。
那麼,現在網友們流傳的都市怪談,和王叢珊突然回憶起的以前的怪夢,重合了一部分。
是單純的巧合,
記憶模糊的誤會,
還是說,異常事件?
李昂右手旋轉着手機,左手指尖輕點着桌面,沒有做出任何評價。
王叢珊以爲李昂不相信他,急忙補充說道:“你信我啊,那天早上,我跟你說了我做過怪夢之後,
你還笑我,說我應該再多等一下,等你騎着七彩祥雲,從天而降下來救我。
值日完之後的第一個課間,你還在繼續跟我說你成爲科學家的事情,
什麼,理論上只要人的力氣夠大,就能通過撲騰手臂飛起來。
只要反射弧夠長,就可以喫一包氰化鉀之後五十年才死。
只要速度夠快,繞着樹跑就能採到自己的菊。
只要放的屁夠大,就能達到第一宇宙速度,繞地球軌道飛行,成爲人造衛星...”
“好了,我信,我信你。”
李昂微笑着,出聲打斷了王叢珊的敘述,“一個夢而已,沒什麼的。”
話雖如此,但柴大小姐分明看見,李昂悄然將手藏到了桌下,藏住了沁滿汗水的手心。
王叢珊每說一句話,李昂對於那天早晨的模糊回憶,都變得更加真實,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