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只剩下我有一個人。
此時已經是晚上，窗外面的天色早就黑下來，只有院子裏昏黃的燈照在樹梢。
我靠在牀頭，望着臥室裏熟悉的擺設出神。
這屋子裏到處都是周勳的氣息，被子和枕頭是他用過的，枕頭邊有他沒看完的書，沙發上有他買來的靠枕……
每一個物件，都能勾勒起我對他的回憶。
想到他真的可能已經徹底走了，只留下我和桑桑在這個世上，我就感覺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壓得我喘不過氣。
他……怎麼能就這麼丟下我和孩子離開呢。
我一直在等着他回來，等着他實現對我的承諾。
他說過，等周家的事情結束，他就會把周家交給周大哥和週二哥，他會帶我去環遊世界，會一直陪着我和桑桑……
結果周家的危機解除，他卻永遠回不來了。
我緩緩看向牀頭櫃，上面擺放着許多照片，有周勳小時候的全家福，有他幼時和少年青年期的單人照，也有和我的婚紗照，還有我和他抱着桑桑一家三口的合照。
他的過去我沒有參與，但是我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我都銘記在心。
還有桑桑，我們的兒子，也是上天賜給我和他的禮物。
可他沒有親耳聽到桑桑叫他爸爸，還沒有等到桑桑長大……
我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剛剛在面對周大哥和葉南庭他們的時候，我一直壓抑着情緒，甚至爲了讓他們安心，我還表現得特別平靜。
如今房間裏沒有人，我只想哭個痛快。
後來我哭着哭着，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
等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我發現自己眼睛很痛，應該是昨天哭太多了，腫得厲害，稍微睜開眼就難受。
珺瑤正坐在牀沿陪小肉糉和桑桑玩，見我醒了，她立刻道：“念念，你昨天晚上沒喫晚飯，肯定餓了吧？我讓寧姨做了魚片粥，你喝一點好不好？”
我想到周勳的情況，哪裏有心情喫東西。
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喫東西，珺瑤她們一定會很擔心，於是我點點頭。
喫過早餐，我問了下週大哥和週二哥的行蹤，他們昨晚上留在了老宅，今天打算去醫院看周爺爺。
周勳的事還瞞着周爺爺，他們應該是打算和周爺爺說這個事。
我忙下樓去見他們，主要是我有些事想和他們商量。
周大哥和週二哥正準備出門，走已經走到玄關，聽我說有事，便又轉回來，我們去了書房。
我也沒繞彎子，輕聲問道：“你們是不是打算給周叔叔舉辦……舉辦葬禮？”
葬禮兩個字，在我嘴裏百轉了千回，才被我艱難地說出來。
我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爲既然已經判定周勳出事，雖然沒找到他人，但周家肯定要給他舉辦葬禮讓他安心的。
果然，周大哥和週二哥面面相覷後，都點了點頭。
周大哥道：“這個事，我們打算和爺爺商量過後，再來和你說。”
周大哥補充道：“我們怕你一時接受不了。”
兩人都朝我看過來。
我靜了一下，低聲道：“給他辦了葬禮，就代表他可能真的回不來了……可我還抱着一點點希望，我有預感，他肯定……肯定還活着……”
其實我並沒有預感他還活着，甚至我心裏也認定他出了事，我……我只是帶着一點微弱的希望，希望他還活着，希望他能夠回來。
我深吸口氣，繼續道：“可不可以再等半年……如果半年後周叔叔還沒有回來，我們就……就給他辦葬禮，好不好？”
這是我昨天晚上在哭累之前想到的法子。
給周勳辦葬禮，就代表他真的走了，可我不甘心。
我告訴自己，再等半年，若是半年後真的沒有他的音訊，那我就徹底接受現實。
不過，我這個要求其實挺任性的，畢竟站在周大哥他們的角度，周勳既然死了，就得讓他入土爲安纔是，哪怕是個衣冠冢，也能讓周勳魂歸故里。
可我就是想任性一回，因爲我現在還無法接受他徹底離去的事實，我潛意識裏還在固執地等着他活着回來。
周大哥和週二哥對視一眼，都沒有做聲。
我屏住呼吸，也沒催促，安靜地等着他們開口。
過了大約半分鐘，周大哥道：“我們會和爺爺說這個事。”
我知道家裏的事還得由周爺爺做主，尤其周勳還是他老人家最疼愛的孫子，他老人家肯定會有安排。
於是我輕聲道：“好……如果爺爺不同意，我會再去求爺爺…”
周大哥點點頭，沒再多說。
之後他們出發去醫院，送走他們，我站在院子裏，望着滿院的風景出神。
院子裏的花都開了，周勳卻永遠離開了，他的生命永遠地留在了這個花開的季節。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我愛的人卻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有微風吹過，夾雜着花香拂過我的臉頰，我不由得想，這風會不會是周勳？
我又看看天上的雲彩，那會是周勳嗎？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感到眼角一陣冰涼，用手一摸，指尖被淚水打溼了。
原來我的眼淚已經不知不覺掉落下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哭的，又是爲什麼哭……
珺瑤從大門走出來，上前抱住我的肩膀，道：“念念，咱們進去吧。”
我木木地轉向她。
她臉上帶着微笑，可她的眼底卻有擔憂和關切。
我實在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嗚咽地哭道：“珺瑤，周叔叔真的走了……他走了，不要我了……”
珺瑤輕輕地拍撫我的背，在我耳邊道：“他不是不要你，他只是……只是迫不得已……乖啊。”
我哭得不能自抑，心裏有太多難過。
想到從此以後周勳再也不會出現，我就感覺自己難受得我快要死掉。
之後珺瑤勸慰了我很久，可我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從今往後，我得一個人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