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無奈,只好聽從顧暨的安排,興致缺缺地回了正堂。
此時,棠戟站在爐竈前,發出一聲長長嘆息。方纔,他看到桌上有一串臘腸,便想炒一個山椒臘肉。可剛上手,尾指就被菜刀割開了一個大口子,血嘩嘩地流,滴在白色衣袍上,濺開一朵紅豔的花。
“小子,我看你這模樣,也不像是個會做飯的。顧蠡嘴挑,你這樣,她喫不飽的”,棠戟聽見背後有人聲,扭頭一看,原來是一個黑麪高挑的男子,五官倒也丰神俊朗,只是黑了些。
“這位相公,你是何人?怎麼知道我師父的名諱?”棠戟看這來人有些奇怪,鬼鬼祟祟的。
“嗯?這些就不要問了,你想不想讓你師父喫上一頓好飯?”那男子搶過棠戟手上的菜刀,自顧自地切菜。
刀法行雲流水,倒是一絕,切出來的肉厚薄均勻,大小適中,分釐不差。看得棠戟都愣在一旁,數不出話來。
“小子,想學好廚藝嗎?”,那男子一把扯過棠戟,溫和地對着他笑。
“想,但是,你總得告訴我,你是誰吧,否則我怎麼信你不會害我們?”棠戟從永州一路逃亡到禹州,見慣了一些事情,自然多了幾分警惕心。
“我叫沈亞,是你師父的故交。我知道你,你叫棠戟,你的任何事情,我都瞭如指掌,”沈亞一瞬間就轉到了棠戟眼前,眼裏閃過一絲不忍,“我知道你,你叫棠越,至於棠戟,世上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在你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瞭如指掌。”
棠戟聽到沈亞的話,表面鎮定,實則腳心的汗已經浸溼了鞋襪。
“如果我連你的底細都沒有摸透,我怎麼會踏進這扇門。攤開來說,我不會傷害任何人,畢竟人生在世,都有苦衷。但是,如果你今天把關於的消息帶出這扇門,那麼你的祕密將不會是祕密”,沈亞搖着扇子,言語帶笑。
棠戟聽了這些話,拳頭緊握,崩出青筋,雙目充血,怒髮衝冠。
“你想打我?恐怕現在的你還沒有這個本事,等你有這個本事,再來也不遲”沈亞抓住棠戟的拳頭,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頭。
“你欺人太甚……”棠戟此時,滿臉通紅,怒火中燒。
“何必這樣,既然你我各有所需,不如相互隱瞞。你不告訴他們我來過,我也不告訴他們你爲什麼來,這不是很好,小孩子家,打打殺殺,多不好啊!你放心,我就是害遍了這全天下的人,顧蠡,我也不會傷她分毫。”
棠戟別過頭去,不再做無謂的反抗,只是低頭細細思索。
“你保證不會傷害任何人?”,棠戟苦笑道。
“我以性命發誓,絕不做傷害顧蠡的事。”
“那其他人呢?你只不傷害我師父,可其他人呢?”
“其他人?我根本沒有放在眼裏,我只在意顧蠡。你聽還是不聽,都在一念之間。”沈亞帶些脅迫的語氣把棠戟逼得節節倒退。
“做菜,要講究色香味俱全,雖然聽着簡單,做起來卻很難。比如說這盤子裏的臘肉,你剛剛想以山椒爲輔,那是因爲你們永州人愛喫辣。但是,顧蠡不愛喫辣。所以,這道菜,應該少放辣,最好是隻放些辣椒末”,沈亞正經道,“能把他人的喜好凌駕於自己的喜好之上,能拋開自己多年固有的風格和品味,從他人角度進行換位思考。才能做出合格的菜餚來。”
沈亞一本正經地講述,而棠戟在旁邊聽得忍不住翻白眼。剛剛還一副江洋大盜的模樣,現在卻像一個二愣子。
“所以,要把蒜絲得細細的,配上鮮紅的臘腸,臘腸煎至兩面焦黃。”沈亞把臘腸倒進鍋裏煎烤,一時間臘腸的香氣溢滿整個屋子。
等臘腸煎得兩面焦黃的時候,沈亞便把細蒜絲放進鍋裏。紅白綠三色摻雜爲一體,蒜香和肉香匯聚成一股,飄至十里。
“你這道菜,不會有毒吧?”棠戟湊近看那菜的色澤,油光鮮亮,色彩鮮明。
“要不,你嚐嚐,試試有沒有毒?”,棠戟搖頭,沈亞自夾了一塊,喫得津津有味。
“好吧,今天的事,我不會告訴我師父的,但是,我的事,你也不可以說出去”,棠戟嚥了一口口水,同意和沈亞合作。
“臘肉炒好了,可還有別的食材?”沈亞用隨手帶來的青花瓷盤盛好蒜絲臘肉,翻來覆去也沒有找到新食材。
“沒了,別的食物都被師父拿去救濟災民了,這臘腸也是最後的了。明日,我們就進地城了,委屈這一頓,也不礙事的。”
“你等等,我馬上就回來”,話一說完,沈亞便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陣風。
這,估計又是一段孽緣啊。師父魅力就是大啊!可也應該是眼高於頂,這漢子,應該是怕師父當面拒絕他吧。沈亞走後,棠戟閒來無事,便胡亂猜測。
只一會,沈亞便回來了,手上還拿了一條鯉魚和幾根青蔥。
“蠡兒最愛喫這燒全魚了,青蔥和這鯉魚,就是絕配”,沈亞嘴角浮起輕笑。
“沈亞,我也是男人,我懂你,但是啊,如果是我,我絕不會只在擔心她,照顧她,我會讓她知道我對她的好。即便她不願與我廝守一生,我也心滿意足”,棠戟眼裏的驕傲有些晃眼,刺疼了沈亞敏感的神經。
“你懂什麼?我現在願意爲她洗手做羹湯,只爲她能喫得香甜。明日,即使我爲她死了,她一無所知,我也不覺得遺憾,”沈亞哭笑,仰頭嘆息,“你以後會懂得,無可奈何,會拉低你的底線。”
棠戟不說話,沈亞燒好魚,便扔下一句話,
“從此以後,我每日會來找你,做菜也罷,打探情況也罷,都不要對別人說出半個字。蠡兒的情況,你要如實告訴我,你更不能爲了自己傷害她,你的事,我會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