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手機明天上交。”
又來這招!
於是小南默默地鑽出被窩,穿好衣服,又幫安寧滅掉火盆裏的篝火,走出臥室時不忘關上門。
房裏終於靜下來。
賀簡背誦得是《小王子》第二十六章倒數第六行:
這時他坐下來,因爲他怕了。
他還說:“你知道我的花我得對它負責!而它又是那樣怕風!它又是那樣純潔。它只能憑藉四根小小的刺,來保護自己,抵禦敵人”
安寧縮進被裏,片刻覺得呼吸不順又露出頭來。
那朵藍色妖姬在心愛的青蛙王子走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枯萎的?
她悄悄抹掉眼角的淚,歲月如果寬容些,兩個人就算不能攜手共老,也能並肩同亡。
※
年初二,小南一早帶安寧去爬附近的雲領山,賀簡一反常態的沒有跟去,小南雖然感到奇怪卻很高興,一路上又趁機向安寧進言卓瑾瑜不少好話。
山裏空氣清冽,晨間薄霧像是一層輕紗覆在林中,安寧從厚重的落葉底下撿來一根粗樹枝當拄杖,她跟在小南身後延着狹窄的土鋪小徑很快走到山階前,山階越向上越陡峭,爬到半山腰,太陽出來了,金光穿透輕霧,透過枝幹縫隙碎成千萬光斑,霜露漸消,安寧坐一塊山石上歇息,額上隱有薄汗,應是平常爬慣了,小南倒是面不改色,稍歇片刻後,兩人再次向山頂攀登。
周晉軒拎着行李走進客廳,就見安殊蘭坐在壁爐旁的搖椅上正安靜的翻閱着相冊,暖色的火光映照着她眉眼間的笑意柔和。
猶豫一瞬,周晉軒擡步走過去。
聽到腳步聲,安殊蘭擡起頭,眼神疑惑又詫異,脣邊綻出笑,“不是說要在新西蘭多玩幾天嗎,怎麼纔去一天就回來了?”
周晉軒順手拉過一張椅子擺到她身側,一言不發的坐下,安殊蘭察覺他面色不對勁,他眉弓之下眼眶凹陷,往日漂亮的桃花眼像是蒙上一層黯淡的薄霧。
“心情不好嗎?”
周晉軒目光落在她不動聲色合上的相冊,開口的聲音更是透着濃濃的疲倦,“蘭姨,我餓了,想喫您親手煮的雞蛋麪。”
安殊蘭稍稍一愣,很快笑道:“好,我現在去給你做。”
她說罷,揭開腿上薄毯,起身走向廚房。
待她走後,周晉軒從薄毯下抽出那本被刻意隱藏的相冊,翻開第一頁,映入眼簾的照片就是安寧赤腳在海邊肆無忌憚的笑臉。
那時她才上小學四年級。
照片是他拍的,攝於初二暑假巴隆巴熱海灘,那時候他還沒有被逼着學習接手家族企業,除上學之外還是有很多額外時間花在興趣上,而他的興趣則是攝影。
人生一世猶如白駒過隙,攝影的美妙就在於用光影讓瞬間定格成爲永恆。
一頁三格,每一格都有安寧,與長輩合照時的安靜,個人照的鬼臉俏皮,和阿遠互扔泥巴時的靈動頑皮。
--小軒哥哥,我太崇拜你了,你把我照的這麼美,我決定以後就是你的小跟班了
想起她當時笑臉如花的模樣,周晉軒嘴角微動。
明明安寧最先開始親近的人是他,可爲什麼最後走進她心裏的卻是阿遠?
從她初進周家時怯弱膽小到後來活潑開朗,她每一張照片幾乎都是他的傑作,他是真心寵着她,她對他的依賴直到他十七歲被送到國外留學時戛然而止,他想就是在那段時間他與安寧的距離開始漸行漸遠。
直到有一天,他在開會聽取報告時,手機郵箱裏突然跳出來一張她發的照片,照片上的安寧趴在阿遠背上,在一片玫瑰花叢前舉手比yeah,兩人皆是笑顏燦爛。
午後熾熱的陽光都融不化周晉軒心底的冷,他的心在一瞬間直直沉進海底。
原來就算沒有他,也會有別人幫她照相。
他緊緊鎖視着屏幕上那八個字:我們戀愛了,求祝福。
應該祝福的,畢竟兩個都是他疼愛的人,可他動手刪除了那條郵件。
一場會議,他頻頻走神,各主管發現他不對勁,終是提前散會。
山並不是太高,半個小時後終於到頂,安寧已覺得雙腿鉛重,她從包裏掏出水喝兩口,迎風極目遠眺,周圍山脈連綿逶迤,遠處山下風景盡收眼底,山路縱橫,田園溝壑與嫋嫋山村籠罩在晨光之下,美不勝收。
那些煩憂的事彷彿被山風吹散,小南從揹包裏掏出手機,對準安寧,“姐姐,看鏡頭。”
安寧剛側首,小南就迅速摁下快門,當看到照片後,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興沖沖的將手機給安寧看,照片上她那一頭被風吹成金毛獅王的短髮在拍照瞬間恰好遮住大半張臉,凌亂的像個瘋子。
--小遠哥,我要刪掉這張照片
--爲什麼?照片很可愛,刪掉多可惜
--可愛?你都把我拍成了梅超風,你還說可愛??你審美真的是有很大問題
--你懂不懂凌亂美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你趕緊幫我把醜照刪了
--我不刪
--你把相機給我,我自己刪
--不給
她沒辦法,只好賣個萌。
--小遠哥哥,拜託拜託,把照片刪掉吧,姚瀅她們看見了一定會嘲笑死我的
--我不會給她們看的
好脾氣一再忍耐終於爆發,她咬牙切齒,怒火沖沖。
--你是不是故意的,好賴話聽不懂是吧?!我告訴你,也就因爲你是我二哥哥,我纔跟你好聲好氣,換作旁人,呵兒,你要是不趕緊幫我把這醜照刪掉,你信不信我把這破相機從山上扔下去,你也知道本姑娘脾氣可不是喫素的,我說到做到!
見安寧久久凝視照片不動,小南拉拉她衣服,“姐姐,發什麼愣?”
安寧回神,表揚道:“照的不錯,發給我吧。”
“啊?”小南呆住,“沒照好,我重新再幫你照一張。”
“不用,我很喜歡這張。”
“她那個時候頭髮又長又密,因爲愛美,大夏天也不怕熱的散着,”頭頂上方忽然響起安殊蘭輕聲笑語,“自從這張狼狽的照片被小遠抓拍後,以後每次出門,她都會將頭髮整整齊齊的紮好。”
面的香味讓周晉軒從回憶裏抽離,他壓下心底的傷感將相冊放置一邊。
“吃麪吧,”安殊蘭溫聲叮囑:“有些燙。”
接過安殊蘭端過來筷子和碗,周晉軒挑起幾根麪條,細嚼慢嚥後開口:“蘭姨,我沒去新加坡。”
安殊蘭略略驚訝。
“我去找小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