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實告知江上揚箏乃致敬明夫人也觀摩箇中關竅。</p>
“一路回來我都在想，祁太祖當初爲明夫人興師動衆，爲寵，爲伐謀，還是爲其他。”競庭歌定看顧星朗，“師姐夫你沒話同我們說麼？寂照閣隱祕都講了，還差一段聽雪燈？”</p>
阮雪音不是沒想過伐謀。段明澄本爲白國行事而被顧夜城以盛寵策反、或者策反不成卻被挑撥了與段氏皇族的關係之類。來祁宮後、見過老白君後，尤其幾次同顧星朗聊及時他的反應，總叫她覺得明夫人該是含恨而終。但沒有一本史載說她失過寵。自己住折雪殿這麼久，所有人也都說，據聞這花明夫人喜歡、那地方從前明夫人愛坐，彷彿她大半生都歡欣安然居於此間。</p>
所以不是麼？而是寂照閣、青金塗料、一些分明關聯而暫時沒被他們關聯上的舊祕。</p>
顧星朗神情自若，淡望競庭歌：“你還沒說，鳳箏落江面，爲何不撈，由着它一漂一整夜，直到快入海的清晨方救起來。”</p>
是競庭歌要看百鳥朝鳳箏的端倪，這種怪異舉動便不會出自段惜潤。競庭歌聳聳肩，“確認下那箏上青金是否真的山河盤上青金。”她轉向阮雪音，”昔年幫你查戰封太子遇伏的峽谷雪地印，記得吧，我拓印過山河盤，那青金塗料是不溶於水的。”</p>
阮雪音不及問她用的何法拓印，“所以是麼？”</p>
競庭歌轉一圈眼珠子，“是。”</p>
另三人都覺她撒謊。</p>
“行了，實話。”競庭歌得逞似地笑，“漂了一夜，撈起來絹帛顏彩都發白，只那些青金的眼黯亮依然，毫不見褪敗，我便知無誤。以及那箏漂水上，欲沉不沉，莫名讓人想起彼時在隱林寺觀蓮。也是浮沉，欲沉不沉。”她歪頭思量，重向顧星朗，</p>
“隱林除了名氣大還有什麼？值得跑一趟相爭？”現在想來，慕容峋要爭的心也很強。很奇怪。</p>
顧星朗一題都沒答，繼續問：“之後你又回了曲京，再無發現了？”</p>
競庭歌復轉一圈眼珠子叫人難辨虛實，“沒了。無盡夏的關竅並不在花植，晨市賣花人這些也便都是幌子和引子，不值再探。”</p>
不值卻不回，繼續在白國轉，生捱到今日。顧星朗懶拆穿，望一望門外夜色，“不早了，明日還要爲小雪過生辰，都回吧。再議。”</p>
競庭歌不多事，與上官宴同離開，阮雪音與顧星朗坐在桌前各發呆。將入子時，她不好多留，待要問他跟不跟自己回折雪殿，顧星朗亦回神：“去寢殿。有東西給你。”</p>
她有孕，他什麼也不會做。但不知是否流傳了百年的點燈傳統太壓迫，她不踏實，“明日給吧。明日纔是生辰。”</p>
顧星朗不由分說拉她往寢殿。</p>
殿內極明，形貌相異又各具美感的燭臺高低擺放，瑩瑩光海，顯然精心佈置過。</p>
“去洗漱。”</p>
不能再明確了，她反鎮定下來，“今晚我睡這兒？”</p>
顧星朗點頭。</p>
“要點燈？”</p>
顧星朗笑起來，“上回你不是沒看到？我也沒看到，想看，不如看看。”</p>
阮雪音心內忐忑行動卻更鎮定，轉身往寢殿後闊大的浴池去。很快雲璽進來，主僕兩個一合計，難得在此梳洗，不若好好泡個澡。</p>
上回池中沐浴還是點燈第二日的午間，兩年過去了。阮雪音對鏡脫衣，雪白的肚子圓鼓鼓。雲璽抿嘴笑：“夫人肚上一根紋也不見。”光潔如昔。</p>
“不是人人會長的。”阮雪音也笑，由她扶着小心入水。</p>
秋冬夜涼，水汽浮池面氤氳，愈叫人覺得暖，如墜陽春夢。阮雪音不知那傢伙鬧的哪一齣，是否真要點燈做生辰禮，又覺萬千思慮不及此刻舒緩，閉眼任熱水鑽入髮膚，又擡手摸一摸肚腹。</p>
卻不聞雲璽應。</p>
她等了會兒，待要再說，忽聞沉沉落水聲，水花隨之濺過來兩三滴在臉上，睜眼，便見顧星朗笑晏晏的臉。</p>
以及光潔硬韌的肩臂。</p>
露在水面上一小截線條完美。</p>
阮雪音今非昔比，瞬間驚愕後深覺不虧，欣賞片刻道：“我有確鑿理由懷疑，這位公子在引誘一個孕婦。”</p>
顧星朗一呆，一笑，划過來定在她跟前擡指挑她下巴，“哪來的孕婦豔極，惹人垂涎。”便俯身往她臉上啄，另隻手在水下不安分，隨波撫弄，幽瀾生香。</p>
素日他難忍都是她冷靜自持，今日或因水暖或因霧蒸，她經不住撩撥，四肢發軟氣息亦促。顧星朗攬住她腰防她不穩，阮雪音自掐一把大腿肉，肅聲惱：“哪來的登徒子枉爲人父，萬里征程要潰於最後兩里路是不是？”</p>
這般說，清醒過來，強自站直拽他手。顧星朗並不真要做什麼，見她羞惱只覺心動，捧過沾了水汽的白皙臉頰深吻，許久放開，“地上滑，別亂動，再摔了。”他不知何時備好了軟巾，也可能雲璽幫備的，池中潤澤了擰乾，開始幫她拭身子。</p>
“轉過去，給你擦背。”</p>
今夜留宿沐浴已是莫名，他殷勤至此更叫阮雪音頭昏腦脹。她依言轉身，就着他承託扶好池沿，背脊有溫水與軟巾熨帖，十分舒適。“生辰禮是祁君陛下親自服侍沐浴？”</p>
“說好待你月份大了行動不便，要幫洗腳，幫揉按。這會兒也算。”</p>
隔着厚簾，室內水聲叮咚。雲璽分明曉得是軟巾起落，仍不敢多聽，凝神見遠處窗格間一點點亮起來，初時詫異，旋即明白，心下綻開收攏復綻開，嘴角便忍不住揚。</p>
阮雪音出來時穿戴整齊，也是顧星朗手筆；衣結打得比自己更醜，但她全不在意。雲璽攙着她不過七重簾不往龍榻，反往外走，阮雪音心下明白，其實已自窗邊窺得了些許似月又如雪的光暈。</p>
真正得見，依然失語。</p>
十一月深秋夜，滌硯攏手立庭中，身後一排宮人，都正仰着臉。</p>
在望點燈的宮人動作吧。她不敢走出去同仰臉，會失儀，隻立在門檻內華廊下，看着滿庭梧桐黃葉和新禿的枝幹漸染霜色，前面正殿頂上琉璃瓦一點點泛起分明不是月華的銀澤。</p>
今夜有雪。因四時節氣規律也因看過曜星幛，她明確知道，一時疑惑許多遺蹟——名爲聽雪的宮燈，白國江上的神燈，百鳥朝鳳箏，隱林沉默的蓮燈，是否都爲因爲果，可作解釋可爲謎底。</p>
而這聽雪燈在景弘此朝第二次亮起，竟又逢一年初雪夜，子時已至，她的生辰。</p>
“生辰吉樂，阮雪音。”顧星朗的聲音耳畔響，“我們的第三年。”</p>
他人在身後，手環腰肢上。她沒回頭，看着遠近樹頂宮闕頂，只覺太亮，越來越亮，雪光月華不能及。“明如白晝。”</p>
“我也不知會這麼亮，百盞而已。”顧星朗輕笑，“今夜要擾民了。”</p>
阮雪音沒大聽懂，再忖聽雪燈亮霽都百姓必如前年般推窗徹夜賞，正要無奈笑，忽見挽瀾殿外更遠處宮闕頂一點點亮起來。</p>
不是被此間光華染的。</p>
那些光亮分明起於彼處，不遜這頭，也瑩瑩玉潤，如月似雪。</p>
她回頭看他。</p>
“我讓人在所有宮闕頂都放了燈，今夜點。”顧星朗沒與她接視線，依舊望夜空，星子正被人間明光湮沒，“雖不比挽瀾殿的，到底鑽營了兩年，不細究可以亂真，說起來淳風還幫了忙。”</p>
那年點燈第二日她從挽瀾殿出來，淳風就在御花園仿製聽雪燈。阮雪音百感交集。竟有致用之日。</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