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六百九十九章 同袍
    裏間深寂了片刻。</p>

    紀晚苓以爲她們是察覺到門口有人,待要離開,只聽阮雪音復開口:“大祁如日中天之勢自此起周折,長遠看,比你死我活損失更重。”</p>

    “世家拱挾君權、宗親與今上在統一大業上理念衝突,這些都是祁國積重已久的矛盾。早幾年、晚幾年,總要解決不是?前者,祁君陛下於今夏破了局且已經開始立新局;後者也該操練起來。我不過順水推舟。”</p>

    早幾年與晚幾年大不同。以顧星朗能耐甚至可以壓制斡旋這些逾十年、逾此朝,直到祁國完成統一。哪裏是順水推舟,分明有備而來誓要將矛盾提早數年激化。</p>

    “我這兩日就在想,拐點是哪步。讓你去韻水還是——”</p>

    攫欝攫欝。“自是從你夫君引我入祁、往麓州幫他揭信王的老底開始。我當然知道有可能替他做嫁衣,還明白同上官宴論過;最後也真讓他用好了,景弘八年天長節夜宴,可堪於史冊上濃墨的一筆——但怎麼辦呢,老師說禍福利害相倚,世事無一例外有兩面,我這顆子深入祁國讓他用,於許多此國細節上便會得周詳——顧星朗的聲望與掣肘,從頭至尾在這個‘仁’字,他不重責世家不牽連無辜,又不肯殺兄弟只是幽閉信王——春風吹又生啊。”</p>

    她停了停,</p>

    “這些你都明白,卻不勸,由着他一條路走到黑。那麼抱歉,我是要用的,來而不往非禮也。”</p>

    所有理想都有代價。競庭歌是,顧星朗自然也是。阮雪音深諳此理,但她太懂得他路徑也認同其根基,不想勸,唯願傾囊相助。</p>

    “鳳箏落水之後流言起得那般快,是你。”</p>

    競庭歌一嘆,“趕上了,豈可不用。也就傳了幾封信給親王侯爺們,咬不咬餌,全看人家。”</p>

    怎可能不咬?女君在位本就紅了太多人的眼,登基一年又效祁履新政、試圖更改朝堂格局——君位、利益,下手太重,蟄伏的火種一點即燃。</p>

    阮雪音再默少頃。“很漂亮。從你生產之後步步行事到今日,半分痕跡未露,此刻覆盤都須紙筆。”</p>

    巘戅筆趣閣巘戅。“承讓。其實沒幹幾件事,順勢確比造勢省心多了,只需時間、還需細緻,更需格外盯準節點。從前我沒有耐煩心。”</p>

    是等不起。阮雪音比任何人都瞭解她的急於求成根源爲何,故而某些做法分明不是最佳,她自己該也知道——依然選,依然做,因爲夠快。</p>

    厺厽 笔趣阁 flyncool.com 厺厽。“到此爲止。八成可能,信王活不過此役。”還有許多衍生的後果,本國的、白國的,無論好壞,總歸打破了景弘一朝盛世平寧、打斷了衆多新政推行——國運變幻往往只在長河中一瞬。“你回你的蒼梧,便如那晚鳴鑾殿外言,輔佐慕容峋,壯你的國家。”</p>

    最後這句實在諷刺,祁國紀門女兒,去壯對國實力。</p>

    競庭歌自懂其中譏刺,仍是逗弄阿巖,“那還抓我過來做什麼。”</p>

    “他若平安歸來,南邊亂局得解,我放你走。”</p>

    “如若不然呢?”</p>

    “我就殺了你,還要不惜一切助祁滅蔚。立場相峙謀略攻伐,我都容得,但誰若傷他性命,無論誰,都得死。”</p>

    競庭歌笑起來,“這纔是同我一起長大的阮雪音。好。我就陪着你等他回。”</p>

    紀晚苓原是想聽宮變內情,也便能知紀氏在此役中位置、是否穩妥。</p>

    顯然所獲遠甚於此,偏半句家族安危沒聽見。</p>

    “紀桓不會上你的當。不會去找信王。昔年老師對這隻老狐評價,真字字無差。”卻聞競庭歌再道。</p>

    “我沒設陷阱。何談上當。”</p>

    競庭歌一嗤,“你告訴他霽都暗手是顧星止,不就想看他救不救?經此一役你夫君不會再饒這位兄長,至此刻整個皇城都在等他反——紀桓若勸,還有可能攔下——但顧星朗會想他攔麼?你在宮內運籌,不就爲甕中捉鱉?而你調不動禁軍,還得紀桓抉擇後排布。咦,”她稍頓,</p>

    “又不至於將寶全押給相國。知會過驃騎將軍府了?”</p>

    阮雪音冷眼瞧她分明沒必要卻詳詳細細將自己籌劃說出來。</p>

    方反應爲何,“凡事確都兩面,你在相府住了這一段,也有些將自己當紀家人了。”</p>

    她這般說,站起來快步至門口一拉門幅,果見紀晚苓欲轉的身勢和應聲回頭三分尷尬的表情。</p>

    “她專程說給你聽的。瑜夫人可是要傳信家中了?”</p>

    紀晚苓進退不是。</p>

    “不用。”競庭歌在裏頭懶聲,“父親何許人?你便安心呆着。過來瞧瞧侄女兒也好。”</p>

    紀晚苓立在門前沒動。</p>

    競庭歌恍然雖隔着帳幔屏風、也有些屋內格局阻擋,不見牀榻及更多私密,此間到底是顧星朗和阮雪音的臥房。</p>

    以紀晚苓體面與驕傲,怎願踏足。</p>

    便向阮雪音:“去暖閣?”</p>

    三人帶孩子過去時,雲璽已領人收拾妥當,茶點俱全。</p>

    整座祁宮深寂,北御花園更寂,偌大的折雪殿中只聞窗外風語。阮雪音自晨間收信後便繃精神,一通鋪排未得午睡,已覺疲乏。雲璽扶她半躺,拿薄被蓋了腿,再於後腰塞足軟墊,依言退下。</p>

    競庭歌是過來人,又多拿了幾個軟墊放在阮雪音小腿肚和後腳跟下,“臨產前一個月最是累人。睡會兒,有事叫你。”</p>

    彷彿方纔對話並未發生,誰要殺誰都是戲言。</p>

    紀晚苓着實看不懂這對師姐妹相處,見阮雪音嘴脣有些幹,心知是白日勞心顧不得喝水,起來倒一盞雲璽備好的熱飲,隨手遞過去。</p>

    競庭歌坐在阿巖身側同她玩兒,觀之一笑:“我們小雪是越發有人疼了。連瑜夫人都忍不住動手照料。”</p>

    紀晚苓不理她揶揄,過去坐下也瞧阿巖,“捨棄女兒和孩子父親,離家去國,便知你圖什麼,我依然不能理解更不敢苟同。”</p>

    “因爲你生於長於相國府,萬千寵愛,父母看重,兄友弟恭。”競庭歌捏着阿巖小手教她擊掌,幼童咯咯笑,“人之出生、成長經過是無可逆轉烙在骨子裏的。我知道還有旁的選擇時已經二十二歲。一年如何敵過二十一年。若我能活到四十,興許後悔,但那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人只能爲當下所求拼力不是麼。”</p>

    紀晚苓不明白一個人在清楚認知到過往、現下與將來後爲何還要執着。</p>

    阮雪音明白。競庭歌說的這番話她早就替她想過。攫欝攫欝</p>

    但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千里局勢,兩人仍震驚於她忽然宣之於口的坦誠。</p>

    阮雪音實在累,無意加入談心。厺厽 玩吧小说网 wanbar.net 厺厽</p>

    紀晚苓沉默良久,只是看着阿巖的臉出神。</p>

    待阮雪音似真入了眠,競庭歌輕聲:“你不也一樣。留在這宮裏孑然一身,待小雪肚裏那個出來,更是冷眼看人家三口融融。何必?家族自有家族運。”</p>

    “也不知你這番話,究竟替我考慮還是替你師姐說項。”巘戅玩吧巘戅</p>

    競庭歌只是突然想到了今夏住在鬥輝殿那些日子。“圓滿挺好的。你這麼好的出身,這麼美的臉蛋,性子、修養一等一,值得美滿餘生。”</p>

    更漏如殘雨。</p>

    總叫人誤以爲是落雨了。</p>

    極似雨聲的水滴聲之外連風聲都隱,紀晚苓凝神聽着,忽再問:“信王沒有兵馬,如何逼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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