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九百二十六章 時至望安
    上官妧沒將最後這句問出來,蘇晚晚卻也反應過來了。

    她猶豫了小半日,要不要去承澤殿問,此一刻覺得唐突、怕是自作聰明,彼一刻又覺自己到底是皇后的樂舞老師,去請個安沒什麼。

    終於在黃昏降臨時得了教習的允准走出太樂署,至承澤殿大門口,先被宮闕外牆上鑲嵌的彩貝雲母晃得眯眼。

    阮雪音入主中宮之後她沒還見過承澤殿,總記得從前經過時並非這樣光彩如天宮。

    是君上精心佈置的吧。她如此想着,一時沒挪步,被門內宮人瞧見喝問,方自報家門,求見皇后。

    須臾碧桃出來,領着她入中庭往西側拐去。

    阮雪音在煎藥。

    小廚房內熬煮的草木氣蒸騰,皇后就那麼蹲在地上,手持扇子遵循某種節律一下下扇火。

    她剛要開口請安,阮雪音聽見了響動轉頭,“來了。”十分自然地,“走近些,瞧清楚本宮動作。”

    蘇晚晚這才放心,覺得沒來錯,上前幾步蹲下,靜靜看,盡力記。

    “這是,給君上的藥?”好半晌終沒忍住問。

    “嗯。”

    “君上他——”

    “各種藥材如何選,如何用,方子,法子本宮都會羅列成冊,你拿回去背下,務必爛熟於心。宮中是有御醫,大可請教,但本宮教你這些是基礎,背熟了,才懂判斷。”

    屋內只她二人,碧桃早被遣走。蘇晚晚想了想,忽傾身拜下,“殿下萬萬不可!”

    阮雪音回頭,“嗯?”

    “殿下萬不能受上官妧激將,或提醒,請罪赴死,丟下君上!”

    她說完便知僭越,有些悔,長身趴伏在地面,許久沒聽見迴應。

    “小人——”

    “起來吧。”方聽阮雪音淡聲。

    她估摸皇后多少有些不悅,忐忑擡頭。

    卻撞上對方微微含笑的眸子。

    “殿下。”她不由自主再一聲。

    “只是未雨綢繆。多一個你能派上用場,比沒有人強。”

    蘇晚晚不敢詳追這句“未雨綢繆”,只試探問:“殿下自有心腹,君上也有,何須,何須找小人?”

    “君上那頭,本宮不想驚動。本宮身邊的人對君上自都會盡心竭力,但,該不如你。”

    蘇晚晚眨了眨眼,忽大駭,再次伏身,“小人不敢!小人的確,的確心慕君上,但君上曾與小人明言,只愛殿下一人,此生不渝!小人便再無念想,更不敢有半分與殿下爭搶之心!”

    這阮雪音沒想到。顧星朗囿於君子風度和對女子的尊重愛護,應該不會主動明言。是蘇晚晚表達了?他爲拒絕,方纔明言。

    如此猜測着,卻不多問,平白讓人難堪。“本宮並無此意。”遂只就事論事,“找你,是因你受過歷練、辦事穩妥,對君上又一片真心,定會全力以赴。”

    “那是自然!殿下有任何吩咐,小人必都——”她忽覺惶然,擡眼望阮雪音,“可小人從前畢竟聽命於上官夫人,殿下,爲何信任?”

    “路遙知馬力。就憑你入祁宮兩年多,至今未行任何對君上不利之事。於其他事上或還須考量,於君上,本宮沒什麼不放心的。”眼見蘇晚晚張口似還有疑問,阮雪音長話短說,

    “這藥給君上常日保養,每隔三日要更換,如方纔言,都會無鉅細寫給你。切記,不能斷、不能少,每日須定時。別問常日保養爲何要這般嚴謹,照做便是。直到冊子翻至最後一頁,方能停藥。”

    確定皇后說完了,蘇晚晚小心道:“殿下要去哪裏?”

    阮雪音搖頭,“不去哪裏。剛也說了,只是未雨綢繆,哪日本宮不在,便有你來負責這件事。”

    蘇晚晚更覺茫然,眼神有些空。

    “失望了?”

    蘇晚晚忙搖頭,再拜,“小人記住了。謝殿下信任,小人定竭盡所能!”

    入夜阮雪音端着藥前往鳴鑾殿,蘇晚晚跟着踏出承澤殿。

    “小人告退。”

    “隨本宮一道吧。萬一日後需要,認着點兒路。”

    這話阮雪音小聲說的,碧桃在旁應是沒聽見。

    至鳴鑾殿外,天已盡黑,月更圓,仔細瞧方見極不顯的一點殘缺。

    禁衛如常林立,見皇后皆行禮,阮雪音如今都不直接進,等着滌硯出來、然後通傳。

    卻沒等到,反在下一刻聽見雷霆之聲:

    “那又如何?!朕是天子,生殺予奪無須對任何人交代!”

    “那些人口口聲聲皇后與他們同罪,皇后不服罪,他們亦不服!說殺臣民而保皇后,天理國法難容!舉國各地,一撥又一撥死囚,行刑前都如此喊,君上——”

    “讓他們喊!陰謀造反在先,污衊中宮在後,罪大惡極!誰喊就先砍誰的腦袋,喊的最大聲的,五馬分屍!”

    恢弘正殿原本能隔絕偏殿的聲響,卻因太響,字字句句皆清晰傳入門外衆人耳中。

    禁衛斂首更甚,大氣不敢出更不敢看皇后。

    蘇晚晚絞着手,恨恨道:“這些人都是他們的。他們安排好的。舉國各地,加起來實在不少。”

    阮雪音已沒有興趣詢問“他們”是誰,“不少”是多少。

    她在考慮要不要直接退下,又覺藥不能不喝,昨晚已經少喝了一回。

    便在這瞬息考量間聽得身後拾級聲,是滌硯,領着柴一諾。

    二人瞧見阮雪音,都是一怔,同時行禮。

    “殿下先回吧。”滌硯伸手接托盤,“臣送進去。”

    阮雪音依言照辦。

    柴一諾便跟着滌硯往偏殿去。

    她轉身要走。

    谷廾</span>“混賬!”便聽顧星朗的聲音再次傳出,更加暴烈,如颶風之眼。

    “君上息怒!這,她們原都是好意,殿下一片赤心要爲天下女子謀前程,她們都明白,方纔聲援——”然後是柴一諾回話。

    “朕是罵那些嚼舌根攪弄風雲之人!查,都是誰在暗地裏指黑爲白混淆視聽,凡有嫌疑者,斬立決!”

    阮雪音閉眼一瞬,緩步下臺階。

    “小人雖不知究竟多少人,但這些事自小人認識主母時,小人是說文綺,”蘇晚晚邁着小步跟,主動道,“就都在籌劃中。那麼多年,那麼多幕後之手,每隻手做兩三件事,加起來足以形成覆蓋整個青川的網。都是陰謀,都是計算好了的污衊...”

    她低聲喋喋,阮雪音終於聽不下去,“好了。君上與本宮都清楚。壞就壞在,我二人分別是由幕後的其中兩隻手教出來的,還是頂頂厲害的兩隻手,打小就被拿捏了,以至於一路披荊斬棘,仍沒逃過在尾端喫這起始處的啞巴虧。足叫你平靜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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