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至此,她心下猛搖頭,提醒自己別犯病。
許是心下使勁太過,以至於她真的搖了頭。
顧星朗正專注看一張圖紙,沒聽到任何聲響;此刻忽覺得有動靜,於是擡頭,便見她杵在門邊不知正糾結什麼。
逆着光,他看不太清她的臉,只隱約覺得哪裏不一樣。阮雪音自然看到他擡了頭,趕緊走進去道萬安。
直到這時候,這種距離,他才把她看清楚,然後不出意外地——
變了神色。
好吧,沒有那麼誇張,他向來鎮定,此刻面上仍是沉靜如水,起變化的其實只有眼睛。
阮雪音很熟悉這種目光波動。她記得第一次看到這種波動是月華臺初見時,當時她並不覺得怎麼;後來這種眼神一次又一次出現,就是在這裏,在那些風過蟲鳴的夏夜;直至折雪殿那個下午,在她的寢殿裏,這種眼神變得無比濃烈。
因爲太熟悉,她甚至看到了此刻他正如何極力在控制,那些即將徹底流動起來的波光。
波動乍起,既而褪去,比潮起潮落的片刻更短。
但他依然看着她,似在欣賞,又像在審視。
她描了黛眉,點了絳脣,頰邊瀰漫着煙霞色。隔着一段距離,還是能看見睫毛纖密如扇。髮髻上飾物顯然比平時多,卻並不俗氣,反而將她整個人襯得無比明豔。
就像畫裏的人。
畫都畫不出這麼合心意的。
因爲最負盛名的大家也不可能將眼前人一模一樣複製到畫紙上。
而他不接受任何一處細微不同。
就得是這個樣子。
念頭至此,他心下猛搖頭,提醒自己別犯病。
生長在皇室、十四歲爲君王的好處是,論場面功夫他比她要強太多。所以他沒有真的搖頭。
阮雪音本打算一進來先解釋今天這身行頭,免得對方不好問進而再生誤會。誰知他直接開口問了出來。
於是斂了神色坦然道:
“淳風殿下執意如此,雲璽也暗地幫她,我推脫不得,就成這樣了。”
顧星朗想一瞬,也便猜到是怎麼回事,有些無語,復又看向她:
“很好看。可惜她總是低估我在這些事上的水準。”
阮雪音不意他會說這種話,看似含蓄實則直接,醜話講得這麼靠前。
於是也不示弱:“君上知道,以我的水準,也是不需要這些幫襯的。所以關於這一項的討論可以到此爲止了嗎?”
越過烏木書案上成堆的書冊墨寶,他看着她:“你有一炷香時間。”
“足夠了。”畢竟是來求人,她也不好太理直氣壯,柔緩了語聲道:“我此番來爲阿姌說情,主要覺得,主子的過錯不該全由婢子擔待。雖然歷來是這個規矩,但像阿姌這樣忠心又得力的舊人,因着爲主子辦了錯事而受重責出宮,叫一衆宮人們看了,未免寒心。”
“你的理由倒和其他人不一樣。”
“我既來,自然要說不一樣的。”
“你方纔說的,是治人;但朕這次治的,是規矩。再如何忠心得力,也要有原則底線,朕就是要讓合宮的人明白,有些規矩,壞不得。”
“但君上此次並沒有讓事情傳出去。我在折雪殿就沒聽說。既然宮人們不知道阿姌爲何受罰,也就達不到君上要的,強調規矩的效果。那爲何不能作爲家事處理?就當妹妹犯了錯,貼身侍婢代爲受罰,懲大戒便好。阿姌與淳風殿下的情分,君上比我更清楚,何必爲了一樁家事,傷了淳風的心?”
顧星朗沉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