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一百九十八章 似海深,如天遠
    顧星朗輕嗤“人家卻一心想見你。今日最後,無比鄭重請了君恩。”

    她若不見我,如何進得來這大祁後宮,又如何見得到煮雨殿那位?

    這番道理他自然明白,此刻打啞謎,不過是想試些旁的事。

    或者單純窺她反應態度。

    阮雪音瞭然,凝了滿眼空澗山林色坦坦看向他“君恩浩蕩,君心卻難測。見與不見,全在君上一念之間。臣妾沒所謂。”

    她全沒所謂,在除了河洛圖的所有事上。若非師命,她其實連河洛圖都沒所謂。

    這番態度自入祁宮以來不知表明了多少回,而以她的性子,根本連態度都懶得表明,若非爲了叫他放心——

    一開始是策略上叫他放心,後來——

    她心下再嘆,自知多思無益;又突然來氣,對於他一念方平一念又起綿綿無絕期的試探。

    心腦翻轉,兩相摧折,終究氣不過,盯了對面人認真道

    “我若是你,便放她進來。來都來了,有戲可看,怎好浪費機會?競庭歌其人,御徖殿的心志,上官家對於阿姌出事的反應,這麼多你想知道的事,”她看着對方微微訝異的臉,有些解氣,“放一個競庭歌進來便能全盤看一遍,還是自己送上門來的,這麼便宜的事上哪兒找。權衡利與弊,還是前者更多些。”

    顧星朗不訝異於她隨口說明白此局之利,只是——

    且不論本性還是假象,對於時局爭鬥,她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入局,不說破,這會兒是怎麼了?

    他自然不知她不久前纔在庭中發現了那首藏在水書裏的《秋風詞》。雖然紙上只有落葉寒鴉,她卻結結實實被那些欲說還休的相思長短糊了個劈頭蓋臉——

    腦子是能保持淡定的,心卻不行。以至於前後不到半個時辰,那個埋相思入秋風的人突然又在她面前目光灼灼聲東擊西——

    心裏落差大,自然氣從中來。

    一入相思門,方知相思毒。

    相思之毒情之蠱,從來在心不在腦。

    顧星朗沒想通她爲何突然“直言不諱”,但話已至此,正好將該交代的一併交代了。

    “說得不錯。所以你準備準備,明日一早她入宮,午膳可在折雪殿用。此後你不妨盡地主之誼,帶她四處逛逛,想見誰,想去哪裏,都可以。傍晚我在呼藍湖畔設了家宴,長公主夫婦作陪,淳風,”他一頓,“她近來沉迷禁足不可自拔,你若得空,今日晚些去靈華殿瞧瞧,你開口,她說不定願意出來喫頓飯。”

    “家宴?”

    “競庭歌是你師妹,也算你半個孃家人,遠道而來,自然要設宴款待。”

    青川四國都沒有國君親自設宴招待使臣的硬規矩,全視具體情形而定或全憑國君高興。競庭歌此來,明面上只是聯絡兩國感情,禮品到了人到了便可,無關要事,無須設宴;而顧星朗顯然也不是爲着一時高興——

    這麼目中無人行爲無狀的來使,有什麼可高興的?

    他不會花費無意義的時間心力,那麼這也是將計就計的一部分。

    心思微轉,思路捋清,阮雪音整個人也清醒了大半;秋風驟止,相思忽斷,她並沒有感覺到,只順勢又問

    “想來瑾夫人也會列席?”

    “你師妹是蔚國使臣。雖然青川列國都沒有後宮主子接見母國使臣的先例,但她是女子,又有你這層關係,既然入了後宮赴了家宴,瑾夫人便沒有不出席的道理。”

    邏輯通透,順理成章。

    那要淳風出現做什麼?那丫頭的性子,見了上官妧絕無好臉色。

    她驀然看向顧星朗“君上真是算得一手好牌。”

    顧星朗但笑“牌不能選,只能靠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發揮之處有限,隨便排一排。你剛不也說了?送上門的戲本子,我總要搭個戲臺迎一迎,和一曲。”

    阮雪音無奈,“你和上官家鬥法,非得拉上這麼些人?”

    “是上官家拉了競庭歌,也就順帶拉了你。陣勢初成,我必須下場,再如他們所願準上官妧到場,長公主夫婦只是陪跑,至於淳風,”他笑意仍在,只語氣間漏出微不可察的森寒,和嘆息,“這口惡氣若不給她機會發作,她恐怕能把自己關在靈華殿一輩子。”

    “讓她出氣,不見得要挑這種場合。”阮雪音看着他,“你這是拉她下場。”

    “我最近在想,與其讓她活在被刻意隔離的並不真實的世界裏,不如教她些東西。沒有誰能護誰一輩子,一個人要在這世上全身進退,終歸還得靠自己。”他若有所思,笑意漸漸收起,

    “她若實在不願來,我不勉強;就是來了,要如何行事說話,亦隨她。”不知突然想起來什麼,他沉吟片刻,繼而起身,“沒別的事了。記得晚些去靈華殿瞧她。”

    全身進退。阮雪音默然。一入紅塵深似海,如此時局,生在皇室,誰又能真的全身而退呢?有進無退罷了。

    她不答以示默許,依禮陪他往殿外走。步行至前庭,滌硯依舊候在原地,雲璽正蹲在那些梧桐枯葉間撿幾張紙,聽得腳步聲趕緊起身行禮

    “君上萬安。”

    那幾張紙被她捏在手裏,顧星朗瞥了一眼道“拿來。”

    雲璽依言呈遞,然後退出一丈遠外與滌硯幾乎平行的地方候着。

    顧星朗略看了看那幾頁紙,除卻他親手寫的那張水書,其餘皆爲空白,遂轉身問“解出來了?”

    “嗯。”

    她言簡意賅,他莫名其妙。

    “怎麼沒寫下來?”

    前面六次作業,一旦解出題目她是會寫下來的,這也是那幾頁空白紙的用途。

    “知道了便不用寫了。”

    這是什麼道理?不寫出來你交什麼作業?他有些無語,耐着性子道

    “說來聽聽。”

    阮雪音瞪眼,見他一臉坦蕩突然心生疑惑許是自己多心了?他或者,本來就只是吟誦秋風。想到他適才那番舉重若輕又面面俱到的安排,更添幾分篤定,暗道這人心思或許根本不在這些事上。尤其最近。一時難辨心情,只按住全部念頭,就事論事道

    “君上以後不要出這麼沒水準的題目了。如此膾炙人口的名作,解出上半句就知道下半句,你這道題,相當於只出了一半。”

    顧星朗聞言微怔,繼而耳根發熱“這詩你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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