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二百三十八章 週而復始
    顧星朗沒有立即作答。.也沒有移開目光。他繼續看着她,臉上——

    有表情,但很難解讀。

    她也繼續回看他,認真看了一會兒——

    他似乎詫異。又像頗感興致。還有一些,靈光乍現?

    就是沒有做賊心虛。

    半晌。

    “你這種假設,我從來沒想到過。倒是個好思路。”他說。

    這什麼意思?是說紀桓二十年前出遠門去做什麼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阮雪音不想來回周旋。她決定說亮話。

    “所以與東宮藥園案無關?”

    “至少在你說出剛纔那番話之前,我沒有這麼去聯繫過。”

    她很失望。

    一如即往,她表情淡,失望也藏在眉目裏,並不強烈,但他莫名覺得,她此刻,很失望。

    而她極少有這種濃烈的情緒。

    “你很關心東宮藥園案?”

    又驀然想起七月間在挽瀾殿他的寢殿,她給他喂藥時兩個人便聊起過此事。

    那時候她說,她曾經爲此案尋訪過。

    “我倒忘了,”他再道,“你也是那一年出生的。而且就在崟宮。”他一頓,忽有些不安,“是牽連到什麼人嗎?”

    從未聽她說過她母親。

    傳言只說其母身份低微,而她自幼爲父君所不喜。

    她來霽都之前,他對她這個人全無興趣;後來得知崟國是送她來,才讓人查了查,但她四歲就上了山,實在也查無可查,更沒有關於她母親的說法。

    “如果無關,那是我多慮了。”半晌,阮雪音答,“此番胡亂揣度,實在莽撞。”她福一福,“多謝君上今日允臣妾出宮探視。臣妾告退。”

    “紀相知道四姝斬的症狀,且是從一位故人那裏知道的。在夕嶺我就告訴過你。”他一萬個放心不下,卻弄不清是放心不下什麼,也許只是不能看她就這麼走掉?

    阮雪音停了腳步。

    “紀桓當年去的哪裏,去做什麼,此涉國事,無可奉告。但可以跟你明確的是,不是爲了東宮藥園。那個地方,崟宮裏的人都進不去,更何況他。如果能隨便讓人設計,東宮藥園就不是東宮藥園了。”他語聲依舊沉篤,目光卻變得柔和,全不似平日說這類事時的樣子,

    “你那時候說萬物崩壞始於內,我一直相信東宮藥園案也是遵從的這套邏輯。且尤其、只能遵從這套邏輯。因爲它是一座孤島。那把火,如果不是天災,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藥園裏的人;二,阮佋自己。”

    一座孤島。的確。阮雪音想。那裏面有什麼、有誰,連崟宮裏的人都說不出。她在崟宮生活到四歲,此後每年回去一兩次,二十年來都沒打聽到任何蛛絲馬跡,且越往後越難。

    最難的是對抗時間。時間向前行進的速度,永遠比拼命往回追的人要快。

    同時它還不斷消磨着過往。將那些曾經存在的痕跡磨得越來越淡,淡至不可追。

    “我剛提四姝斬這一項,是想提醒你,四姝斬就是藥,而且是奇藥。它的不爲人知,跟東宮藥園的不爲人知如出一轍。這兩者是否有關係?

    紀桓多年前從一位神祕的故人那裏得知過這種藥,至少是知道症狀,那麼那位故人,又是否與東宮藥園有關係?

    以此類推,教你四姝斬的是你老師,教上官姐妹的是蒼梧那位神祕人,他們兩位,究竟是誰?”

    他在分析東宮藥園案。

    卻同她對師門的疑惑老師的揣度完全合上了。跟她和競庭歌接下來要挖上官家那位神祕人的計劃也合上了。

    她從來沒想過這兩件事還可以跟東宮藥園合上。

    居然沒什麼邏輯違和感。

    “紀相說,他對那位故人的過去和後來,甚至當時,都不瞭解。只知道她習醫。”

    “她”是顧星朗推斷出來的,紀桓沒有明確說過。

    “如此神祕,這樣的神祕,聽着又是否耳熟呢?”

    一直是顧星朗在說。他從來沒有一口氣問過她這麼多問題。

    或者應該說,他從來沒有如此強勢地,直接拋給她一份完整的解題思路。

    而阮雪音已經沒有辦法將他此舉視作別有用心。比如故意引導她反查師門,從而探究蓬溪山和惢姬的祕密。

    因爲她和競庭歌已經準備查了。

    他的這份解題思路,根本上同她們是一致的。

    唯一的差別在於,她們從來沒往東宮藥園上想過。

    因爲時間對不上。

    “老師隱居蓬溪山已經三十年了。”阮雪音開口,“東宮藥園案發生在二十年前,時間對不上。”

    紀桓也這麼說過。那時候在夕嶺,他特意告訴他阮雪音的醫術是惢姬教的,四姝斬也是,就是在暗示,那位故人有沒有可能就是惢姬。

    而紀桓說了跟此刻阮雪音一模一樣的話。

    時間對不上。

    “惢姬大人隱居蓬溪山三十年,這句話是誰說的?”

    阮雪音一呆,“什麼?”

    “尊師神祕,不知身世不明國別,世人不諳其容貌,有些見過的又恐怕並不知道她是誰。那麼她何時開始隱居,哪年上的蓬溪山,誰會真正清楚?”

    阮雪音一言不發。

    “只有她自己清楚。”顧星朗繼續,“惢姬大人聲名鵲起是近十幾年的事,是我父君在位中後期的事。嚴格算起來,應該就是你上山前一兩年的事。成名十幾年,就算是二十年吧,那隱居可以是多少年呢?”

    阮雪音不答。

    “想是多少年就是多少年。愛說三十年就說三十年。沒人真正認識她,這話誰都說不了,只能她自己說,然後隨着鵲起的聲名被不斷強調,最後成爲事實。”

    她站在原地沉默聽着。目光落在地面。孤立無援。他突然有些說不下去。

    又爲何全無反應呢?

    他擡步過去,走到她跟前。

    “全都只是假設。順一種可能的思路往下說。我並不想以任何惡意去揣測你老師。”

    這句話很輕。以至於溫柔。

    “我明白。”她擡眼,目光依然清明,“你說得沒錯。”

    顧星朗不確定她是說哪幾句沒錯。還是全都沒錯。因爲他真的說了很多句。

    但阮雪音再次福了福,轉身往殿外去。

    “還有。”

    而顧星朗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過來,

    “紀桓出門遊歷,是二十一年前。東宮藥園案發生的前一年。只能告訴你這麼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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