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二百四十一章 將雪天(上)
    一夜無話。.biquge

    第二日是小雪。節氣的小雪,並沒有真的下雪。

    每年小雪節氣,不是二十二便是二十三。阮雪音一直懷疑二十四節氣是青川以北區域的人定出來的,因爲南部十一月根本不會下雪。無論大雪小雪。

    但小雪一至,冬日便真的到了。在室外多走一陣手會凍住,清晨起來能看見枯枝上凝至發白的露珠。所謂氣寒而將雪。

    這一日和過去任何一日沒有區別。和昨日,和三月她初抵霽都那日,都沒有區別。唯一要說不同——

    她有日子沒上月華臺了。而今夜她打算去一趟。近來天寒,夜間星辰少,但小雪這日,北斗星西沉,北天諸星上升,是應季節變化改變觀星策略的一天。

    晚膳之後,雲璽陪阮雪音出了門。酉時未過,天已經黑了。

    顧淳風姐弟在挽瀾殿同顧星朗一道用膳。

    一桌子熱碟熱鍋,嫋嫋飄着煙,顧星漠捧着碗一口口喝湯,呼呼吐熱氣。

    “多飲些。冬來喝羊湯,禦寒。”說話的是顧星朗。

    顧星漠囫圇吞着湯,總算騰出來說話空當,“今日小雪,我以爲九哥會設宮宴或家宴。臣弟都好久沒參加過宮宴了。”

    顧星朗也在飲湯,聞言笑道“每年都是冬至纔有宮宴,你巴巴從夕嶺跟回來,就是爲了參加宮宴?”

    “那倒不是。”顧星漠埋頭繼續喝湯,並不再言。

    九歲的孩子,再是沉穩早慧,到底是愛熱鬧的。顧星朗且嘆且好笑,寬慰道“冬至有宴,新年還有宴,有你參加的。放心。”

    卻聽淳風在旁哧一笑,看向顧星漠語氣高深“九哥昨日怕是花盡了心思,又不知悄悄鬧了多大動靜,今日自然要偃旗息鼓休養生息。哪還有力氣給你設宴?”

    顧星朗聽得莫名,想半刻不得其法,看向淳風蹙眉道“你這前言不搭後語又說的什麼?”

    淳風眨一眨眼,“知道了九哥。你此次這般低調,也沒開廣儲第四庫,整個祁宮怕是沒什麼人知道昨日是嫂嫂生辰。”她煞有介事點頭,“我們都明白。如此甚好。省得閒雜人等又來多管閒事。”

    “昨日是嫂嫂生辰?”顧星漠瞪眼,趕緊接茬,“怎麼沒告訴我?好歹讓我準備份賀禮。”他考慮一瞬,更覺失禮,“還得補上纔好。”

    “用得着你補!”顧淳風白他一眼,“九哥不知道已經賞了多少好東西過去,你就別摻和了!”一壁說着,思忖自己昨天白日已將彼時在梅周城買的那支白玉簪送了去,暗自滿意,便去瞧顧星朗——

    這人表情不大對。

    顧星漠也瞧出來了。

    兩個人有些緊張,大眼瞪小眼,半晌——

    “誰告訴你昨日是她生辰?”他開口,狀態非常,奇妙。

    顧淳風摸不着頭腦,暗道九哥這是不想我們過問,生氣了?

    “那個,九哥你放心,我們又不會出去亂說。總歸昨日你們倆怎麼過的,根本沒人知道,今日宮中半點風聲沒有,說明妥當。”她想一瞬,不放心再補充,“九哥也勿怪嫂嫂,她什麼也沒跟我說,二十二是她生辰,還是好幾個月前我問的。”

    更鼓急,寒色倍嚴凝。

    一路行去,距離折雪殿愈近,顧星朗心中漸漸揣起二十年不曾有過的,忐忑。

    又有何可忐忑?他根本不知道啊。女子生辰之事,除了淳月淳風晚苓這種從小就知道、也自有人負責張羅的,他本就從不留心。

    不知者不罪。

    但某些情況下,也許不知道也算一道罪名?

    他入了折雪殿,迎出來一堆人,偏生沒有云璽,更沒有她。

    夫人去了月華臺。出門有大半個時辰了。棠梨如是說。

    他沒有返身往月華臺。

    來了折雪殿,沒見着人又追去月華臺,這種追法,影響不好。

    也比較丟臉。

    他評估一瞬,決定留在折雪殿等。

    亥時方過,阮雪音踏風露而歸。深夜比之白日更加寒氣逼人,她裹着斗篷兜了風帽,一雙手仍是凍成了冰塊,臉頰也有些紅。

    前庭竟明晃晃亮着滿院的燈。素日她夜間出門觀星,因不確定何時回來,都只囑咐留個守門之人,其餘人該歇下便歇下。天長日久,此一項約定成了規矩,她夜裏這時候回來,從未見過這般熱鬧。

    也不算熱鬧,庭內靜悄悄,熱鬧的只有燈火。

    她不明所以,雲璽也不明所以,主僕二人遲疑片刻,張望半圈,未覺其他不妥,終是擡步往正殿去。

    便在正殿當口,廊下陰影中瞧見了一張熟人臉。

    雖是熟人,卻因着此時出現在此地之莫名其妙而無端生出了驚悚效果。

    雙方同時喊了一聲。

    阮雪音沒出聲,卻實打實被這兩人相視一聲喊唬得心頭狂跳數下。

    “怎麼走路沒動靜啊?”滌硯眼瞅着雲璽,驚魂未定,又見阮雪音立在其後,自知失言失禮,趕緊恭身。

    “大人怎麼這時候立在此處,”雲璽再次回頭一圈望,“也不多喚幾個人出來照應着。這麼晚了,可是有事?”

    阮雪音披星戴月而歸,已是凍得夠嗆,剛要開口吩咐進去再說,被滌硯一句話堵得也不知進退起來

    “這大半夜的,我哪敢有事?”此話是向雲璽說的,又轉而朝阮雪音恭身一拜,“夫人,君上等了快一個時辰了,此刻就在殿中,夫人快去吧。”

    雲璽聞言乍舌,踮腳朝正殿內再望,無所獲,遂壓低聲量問“哪個殿中?沒看見啊。偏殿?”

    滌硯清一清嗓子,也低了聲量,“寢殿。趕緊的吧。”

    顧星朗倚在東側窗下棋桌邊盯書。一豆燈燭,半盞月光,寒夜隔在窗葉外面,而他坐得閒適,表情更閒適,盯着一卷書也不知看進去沒有。手不翻書,目光也不動。是爲盯書。

    寢殿門開得無聲,但燈燭輕晃,顧星朗擡了擡眼,便見阮雪音緩步走進來——

    一步三頓,彷彿羊入虎口。

    門外還站了個人,是雲璽,手裏抱着阮雪音的絳紅斗篷,進退維谷。

    “都呆在門口做什麼?回來了,該幹嘛幹嘛。”

    我們是該幹嘛幹嘛,您在這裏幹嘛?雲璽此刻腦子比嘴快,心下反應了到底半個字不敢說,一溜小跑入內將斗篷掛了,想半刻此時也無法伺候夫人洗漱,遂轉身去鋪牀。

    顧星朗放書起身,走至阮雪音面前見她臉頰凍得泛了紅,一雙素白的手疊在一起,也有些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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