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二百六十一章 此冬如蜜
    那姐姐會入局嗎?

    此爲第一問。.biqugev

    珮姐姐,君上還會來我這裏嗎?

    此爲第二問。

    從採露殿出來,已近傍晚。冬日入夜早,不過晚膳時分,天已經黑了一半。話到最後,段惜潤問了她兩個問題。她都答不上來。

    她甚至不確定自己今日明白提醒對方,不要輕易受挑撥,不要中計,不要入局,算不算——

    入局。

    她原本只是不想她爲人棋子而不自知。

    不想她受上官妧利用而將一腔真心付諸算計。

    更難答的是第二題。

    顧星朗還會去嗎?她不知道。

    她想他去嗎?不想。

    但惜潤無辜嗎?無辜。

    繞回原點,此爲死局。明知爲死局,她還是跳了下去。

    嘆息沉沉,白霧乍起。雲璽瞧見也聽見了,踟躕片刻問

    “夫人同珍夫人聊得不好嗎?”

    阮雪音回神,“還好。”

    雲璽點頭,“那便好。該用晚膳了,咱們快些回去吧。”

    她不餓。喫不喫都沒所謂。

    “君上已經到了。也還沒喫正等着呢。方纔滌硯大人遣人來傳的話。”雲璽補充。

    阮雪音一個頭兩個大。

    “今日怎麼這麼早?”

    他夜夜來,有時下午也過來看一眼,卻從來不在折雪殿用晚膳,蓋因戌時是他日常處理案頭事的時段,酉時喫完飯,稍加休整便要再次投入政務。折雪殿距挽瀾殿遠,自然沒有爲了一頓晚膳來回,或將摺子帶到她這裏來批的道理。

    “奴婢不知。許是今日事少,所以早些?”

    根本不用轉頭看,阮雪音也一耳朵聽出了這句話裏悄無聲息的笑意。

    雲璽跟隨她近一年,除了剛開始兩三個月,一直是真心實意爲她好。事情發展到今日地步,她自然高興;折雪殿榮寵冠祁宮,一衆忍氣吞聲大半年的自家宮人們更是高興。

    原本自己也該全然高興。

    卻無法全然。

    “怎麼這麼久。”阮雪音入偏殿,顧星朗已經坐在了圓桌一側,看着她委屈巴巴,“我都餓壞了。”

    “那你就先喫。不必等我。”阮雪音也坐下,聞言微蹙眉,暗道此人怎麼——

    這般會撒嬌?

    此前卻是從未發現。

    “沒你我喫不下。”他再道,心滿意足拿起筷子,香噴噴猛吃了幾口。

    阮雪音噎在當場。那你之前怎麼喫的?更覺不餓,好半天沒端碗。

    “快喫。”顧星朗見她不動,揚眸催促,“都是你喜歡的。還不趕緊補補。”

    就你這種消磨法我補也補不過來。她心中埋怨,驟然醒轉,大窘,趕緊端起碗盛了幾勺湯喝。

    顧星朗見她莫名其妙臉紅,來了興致,環視一圈確認四下無人,似笑非笑道

    “想什麼呢?”

    “沒有。”她答得飛快。

    沒有才有趣。答得飛快更有趣。他越發好笑,“看來你昨晚說累是騙人的。”

    阮雪音一呆,“什麼?”

    “喫飯不積極,卻坐在這裏面紅耳赤,”他往前一探,低了聲量,“看來是還不夠累。爲了讓你胃口再好些,今晚不能適可而止,我覺得可以了纔可以。”

    阮雪音目瞪口呆。

    這已經不能叫作輕浮或者無賴了吧?分明是登徒子啊。

    她臉頰更燒,趕緊轉頭張望。

    沒人。

    “你再這樣我走了。”

    “走去哪兒?”

    顧星朗憋了笑意看她,眼眸明亮如天上星。

    自然哪兒也走不去,偌大的祁宮此地是她唯一棲身處,如今也被佔了個乾淨。

    她氣悶,決定不再理他,自顧自喝了湯開始正經喫飯。

    月凝風定,明河在天。亥時。

    兩人收拾停當,同回寢殿,顧星朗開始檢查她整理了四五天的書架。

    這個歸類排列,他撇嘴,依然很費解。這人究竟怎麼看的書?

    “你今日爲何這般早?事情都處理完了?”

    適才在北御花園散步時她就想問,奈何兩個人都才用膳畢,腦力不濟,最終也沒聊出所以然來,不過是有一句沒一句來回,講了一堆毫無內容的廢話。

    “嗯。”他看不慣如此擺法,終於動手開始挪書,“下午沒什麼事,便把摺子都批了。晚間也無安排,想一想幹脆過來喫。”他一頓,轉頭看她,“聽說你去採露殿了,如何?”

    不如何。該說的都說了,卻將自己說得心緒不佳。

    “不太好。滿目憂愁,盼你去看她。”

    顧星朗一怔,停了挪書動作,“那我明日去瞧瞧?”

    阮雪音盯他半晌。

    無論玩笑還是徵詢,都不好笑,更沒法答。

    此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一肚子心事?

    “隨你。”她說。

    顧星朗將手中書冊徹底放回,徑直過去,擡手捏一捏她下巴,“生氣了?”

    如何生氣。你哪裏也不去夜夜在這裏,如何還能生氣。

    不過是他們各自的出身,所站的位置,命運的軌跡,將原本簡單的事件圍成了死局。

    原罪圍成的死局,連反抗路徑無從摸索。

    “再往後,你打算如何?”她猶豫,終是開口問。總不能就這樣隔三差五送東西。安撫不了人心,場面上也過不去。

    顧星朗顯然聽懂了。卻未立時回答。

    阮雪音默然。

    其實自古後宮,有人暖便有人冷,很多君王根本也不理會。但這一朝祁宮人少,冷暖太顯;又個個出身金貴,後有母國,場面上必得顧了。

    上官妧行差踏錯,姑且放在一邊;

    惜潤並未做錯事,又來自百年交好的白國,自然不能說冷就冷;

    而紀晚苓。不知他們倆如今情形如何。聽雪燈亮,她作何反應,紀家呢?她幾度想問,話到嘴邊咽回去,捫心自省,竟是不敢。

    “這種事於我也是第一次。”半晌,他道,“與初爲君而學習爲君不同,後者經過千百年積澱,已經自有一套完善道理妥帖邏輯,我只須博採前人經驗和所長,再加改良便可。”

    前人,自然指歷代君王。此刻所言,自然是君王道。

    “但這件事沒有經驗可循。事情本身也不具備足夠自洽的邏輯。”

    沒有哪朝君王一生只許一人。太祖陛下也沒有。此爲經驗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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