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二入寂照閣(下)
    阮雪音幾無成就感可言。

    或也因夜深犯困。但更多是爲那句話。

    老子天下第一。

    她心中默唸。終難於大聲講出口。

    門已經開了,第五道關卡就在那頭,她沒挪步,立在當場半晌道:

    “這人有毛病吧。”

    顧星朗依舊哈欠連天,步子是停住了,迴轉身表情頗欣慰,“沒什麼毛病啊。有風格。是個人物。”

    這叫有風格兒戲吧。故弄玄虛讓人大費周章解謎,結果不過一句玩笑。

    還是鸚鵡都能學舌的玩笑。

    阮雪音不愉快,覺得幾個月苦不堪言的水書征程再兼方纔時間腦力精力通通餵了狗。

    也就那本厚冊還算讀得有味。不算餵了狗。

    “比他兒子孫子有風格多了。”眼見她一臉嫌棄,顧星朗好笑,再補充,“這麼出題多有趣,後面兩位都太正了。沒意思。”

    後面兩位,自然指宇文琤的兒子孫子,第二道門和第三道門的設立者,萬馬和蟬螳螂黃雀鷹。

    阮雪音對前面兩道的解法已經失了興趣,並不多問,只暗道你也很正啊,自古君王有幾個不正的,倒在這裏說風涼話。

    此念一出,旋即推翻,再忖此人只是表面正,內裏不過登徒子一個,還是積重難返那種。

    所以欣賞宇文琤吧。謂之惺惺相惜。

    不。該叫狼狽爲奸。

    她搖頭,復去看滿壁詩詞賦。倒正經得很,堪稱宏大,乃至於厚重,無論山水田園、春花秋月還是金戈鐵馬,都透着股蒼涼勁兒。

    “這麼不正經的人,喜歡的詩賦倒正。出題還用屈靈均。”想一瞬,又點頭,“也是。大部分人,外在與內質不統一,甚至常常相反。宇文琤保不齊是個深沉之人,一切浮誇輕佻遊戲世間都只是僞裝。”

    顧星朗眉心微動,沉肅只一瞬,頃刻消彌於眸中星光與脣邊笑意。他走過去,至她跟前,“你就很統一。外冷內也冷。”這般說着,煞有介事一個寒戰,自然是裝的,“凍都凍死了。”

    “怕冷你還過來。”夜深睏乏,又剛使完一頓腦子,阮雪音偃旗息鼓,懶得再用心,順對方話隨便接口。

    “不怕。我熱啊。”他答,笑意更深,目光炯然。

    明明尋常。這句“我熱”。阮雪音卻怎麼聽怎麼彆扭,一時耳根臉頰都要燒起來。

    都什麼腦回路。真成女登徒子了

    她一個寒戰起,自然不是裝的,趕緊轉話頭:“故弄玄虛也罷了。這宇文琤不嚴謹,那個帝字,分明不對,害我猶豫好半天下不去手。”

    “屈靈均所有辭賦裏沒有那個第開頭的句子啊。”顧星朗應,理所當然,“也沒有以它結尾的,倒着寫都藏不了頭。只能諧音。”一頓,“且你怎知他說的就不是那個帝完全同音,那記錄的宮人理解錯了也未可知。”

    的確。是那個帝也說得過去。至於屈靈均所有辭賦裏有沒有“第”字開頭或結尾,她沒功夫也沒力氣再去默誦以佐證。他既這麼說,信着便好,總歸門已經開了。

    遂偏頭去看第四道門後面關卡。

    一樣的殿庭,一樣的漆黑,恐怕也是一樣的空蕩蕩。人未至,燭火未點,看不見黑曜石壁上青金色

    該也是青金色刻痕吧。卻不知這次什麼圖案。

    “開都開了,”

    她沒說完,顧星朗已經瞭然,“去吧。先看一眼,有個數。”

    竟然是植物。

    滿壁排列不規則又形態各異的植物。有些常見,有些珍稀。但所謂珍稀,也不過山海圖靈志裏有的那些,在阮雪音看來,都不算稀奇。

    比如有喋血木芙蓉。

    暫時沒見大花香水蘭。

    她仔細辨了會兒,再次感嘆雕工之精細筆法之高明,比前面三道有過之無不及。“你說得對,”遂道,“這些圖案應該根本不是雕鑿的。就是用某種工具蘸了那青金顏彩寫或畫上去的。”

    顧星朗彷彿沒聽到這兩句。

    他盯着東側高處一株花在看。

    阮雪音循他視線也去看,是一株繡球。

    “這道門的機要我大概知道在哪裏,”他道,語聲淺淡,“但還沒想出來所以然。”

    自入此間,阮雪音只大概掃了四壁,辨了一些品種,實在太多,來不及一株株一樣樣看,此刻聽他這麼說,下意識問:

    “在哪裏”

    顧星朗轉身面向西側石壁,遙遙一望,“你看,那裏還有一株。這四壁之上,每種植物都只畫了一次,只有這繡球,有兩株。”

    阮雪音也轉身,揚眸望,挑了挑眉。

    “這不是繡球啊。”

    顧星朗也挑眉,偏頭看她,又去看身後東壁,再回身重望西壁。

    分明一樣。

    “怎麼說”

    “這個真的,”阮雪音一笑,似感慨,“說不是也是,說是又不是。此爲繡球的一個變種,叫作無盡夏。之所以被單列出來自成一家而沒被統稱爲繡球,一因形貌上確有差別,二因生長習性不同,歸爲一類,不夠嚴謹。”

    顧星朗動一動眉心,繼續盯那株無盡夏,“形貌上哪有差別。”

    “畫得很好。”阮雪音點頭,也來回轉身一次對比那兩株花,

    “爲了區分,甚至將兩株的尺寸繪得一般無二。尺寸一樣,花葉差異就好分辨了。你看,無盡夏的花瓣比繡球要小,同樣一捧,就顯得花朵更多更密。葉子也有細微不同,無盡夏的細窄些,葉緣鋸齒分明;繡球的更圓潤,葉緣鋸齒不明顯。可惜只是石壁上畫作,用色又單一,還有些特徵表現不出。其實無盡夏的葉子顏色比繡球淺,摸上去也更薄。”

    顧星朗靜靜聽着,若有所思,“生長習性呢你剛說也不一樣。”

    “嗯。”再應,“無盡夏比繡球耐寒,只要不是極寒天氣,都能開花。最重要的是,它花期比繡球長,長很多。我認爲這是它能自立門戶而不與繡球歸爲一類的根本緣由。繡球花期六到八月,是典型的夏季花;無盡夏卻可以從五月一直盛開到十月,晚春至夏秋,當然也是夏季開得最好。”她微仰頭,亦去盯那株花,

    “過長夏而花開不敗,彷彿夏日從未離開,故此得名,無盡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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