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三百五十一章 小賭怡情
    青川各國禁賭。

    但有人便有章法,大世界有公認的章法,小世界有自立的章法。越是爲大世界阻滯的章法,越容易被小世界鑽空子以身試法。

    禁令都是下了的,具體到執行層面卻有緊有松。而四國之中相對松的,一直是全境處內陸的西南崟國。

    都城鎖寧因其終年多陰雨而少日頭,百姓們難尋樂子,各種隱於市的聲色犬馬場所又格外多些。

    甬道漆黑,兩旁奼紫嫣紅。阮雪音凝神輕嗅,竟是鮮花,草木氣甚濃,其間混着沉香調。總算走過這一段狹長空間,下木梯,一轉接一轉,整整繞完五圈,盤旋直落的窄梯盡頭豁然開朗,該是終於到了。

    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相當安靜,燃香禮佛,與其說是賭坊,更加像是茶室。驟然出現在眼前的空間不大,東南角上長桌矮几,茶具講究,遠觀一眼便知上乘。茶香混着沉香,滿室燈燭將原本晦暗的地下空間照得盛世昇平。

    忽聞一聲大喝,打破全然深靜,旋即人聲鼎沸,拍桌敲擊聲四起。阮雪音轉身,方見北側深簾闊門,隱約可見那頭空間甚廣,竟是一眼望不到底。凝眸再望,場中長桌屏風橫列,桌桌具規模,隱在錯落屏風之間,好幾桌周圍正高高低低圍着不少人。

    “搖完骰子定盅到開盅之間的空隙,總是最安靜的,你湊巧趕上了。”顧星朗一笑,“好玩兒嗎”

    阮雪音伸脖子張望,“我還沒玩兒呢。”一壁答,若有所思,“但不過是搖骰子猜大小,遊戲邏輯簡單了些,我總想着,當是無趣的。”

    “任何事情簡單複雜,玩兒透玩兒深了,皆有其樂趣。只是遊戲嘛,消遣而已,忌沉溺。”他再笑,負手進去,“當然了,跟誰玩兒,也很重要。”

    大概真的年年來。至少也來過兩次以上。阮雪音擡步跟隨,剛入那闊門,便有一小廝恭立在簾下相候。屏風盞盞,將空氣中喧囂隔出極盡現實的夢境感。明明吵嚷笑罵聲盡在此間,卻因爲那些繡工瑰麗的屏風之存在,往來彼此不可見。

    一路緊跟,小廝帶着他們彎彎繞繞過屏風,竟頗有穿花拂柳意思。總算停下,進得一間小廳,茶點水果皆備,室內依然縈着香。卻非普通沉香,阮雪音凝神再嗅,該是品質極佳的水沉香。

    “公子上午便開始等,方纔出去。還請貴客稍坐,用些茶點,小的已經着人去請了。”

    那小廝顯然很想看阮雪音,又礙着身份規矩從頭至尾不敢僭越。此番說完,終於趁退出擡頭之機餘光微掃,心下驚豔,頗覺滿足,斂步掩門去了。

    小廳內只一方長桌。該是紫檀木,甚大,雕工考究而繁複,四柱粗且沉,擺在廳中央有種威風八面之感。阮雪音繞長桌隨意看,骰子也精緻,整齊排在一側,還有些旁的不知是工具還是純粹擺設。

    “就你們兩個人賭啊”

    滌硯沈疾奉命在矮几邊喝茶喫點心,阮雪音擡頭問,自然是問顧星朗。

    “你知道是誰嗎”他笑,“就張口你們兩個。很熟似的。”

    “總不過方纔那小廝口中的公子。看起來,也是這間賭坊的主人。”

    “你這個人啊。”顧星朗移步過去,輕捏她下巴,“少放些心思在不相關的事上,多放些心思在我身上,此爲正道,說一百遍也記不住。”

    滌硯噎了一下。沈疾側目示意他憋住。

    卻沒憋住,一口茶下去本爲壓制,反而刺激了喉腔,終於驚天動地嗆咳起來。

    阮雪音頗尷尬,轉身擺弄長桌上骰子。

    顧星朗回頭,“喝個茶還能把你喝噎了。”

    便在這時候走進來一個人。

    廳門忽開,攪動此間氣流轉。從上至下,通身妃色。阮雪音微蹙眉,男子着這個顏色,實在少見,因爲濃郁,又很像霞色,顯得柔美,而格外

    她腦中盤旋用詞,沒有合適的,好半晌從淳風的池子裏撈出來一個:

    騷氣。

    這人穿着騷氣,長相也應此詞。頭頂圓,下巴尖,薄嘴脣,秀長眉,顧盼生輝一雙桃花眼。

    桃花眼。阮雪音心下一動。

    生得其實好看。只是不合她審美。

    加之此人一臉似笑非笑神情走進來,一轉眸便掃完了廳中衆人,至阮雪音臉上頓了頓,最終落於顧星朗處,頷首,

    “我來遲了。”

    顧星朗一笑,頗快意,“無妨,是我先遲了。”這般說着,極熟練去長桌靠裏一頭站定,那妃色男子至另一頭,兩人遙相對。

    “請。”妃色男子擡手邀,笑得粲然。

    阮雪音正自奇怪,想說你們不需要第三人搖骰子主持麼

    卻見顧星朗轉而向自己:“你要不要去外間參觀”

    又聽那妃色男子道:“適才引路的小廝就在門口候着。自不會怠慢。”

    是嫌她在場的意思了。阮雪音舉目一望,滌硯沈疾不知何時已經退下。她朝顧星朗點頭道一聲好,出去時路過那妃色男子旁邊,見他正對自己粲笑。

    全無距離感。以至於輕浮。

    她頷首未笑,徑自走過,聞見一股子暗香。不是室內水沉香,該是那男子身上氣味,蘭草白芷江離等一衆香草混雜,倒不脂粉,卻多少仍有些,騷氣。

    這詞不錯。阮雪音暗忖。淳風總是獨到。

    出得外間,滌硯沈疾皆不知去向。小廝引她快步穿梭於賭坊正廳曲折屏風之間,場中情形影影綽綽,賭桌上人亦很難瞧見她。只搖骰砸盅嘆息驚呼之聲此起彼伏,她一壁觀察屏風佈局,又去看其間百態,目不暇接,頭昏腦脹,總算來到一間靜謐小室前。

    此室無門,無桌亦無椅,盡皆空曠,四壁上卻掛滿了字畫。

    “您要進去看嗎”小廝問。

    “可以嗎”阮雪音反問。

    “自然。公子交代了,您是貴客,儘管參觀,想去哪裏便去哪裏。”

    她心下異樣,也不多問,點頭一句謝,緩步入內。

    倒都是佳作。她不善賞字畫,在祁宮呆得久了,多少有些評判力。字都寫得龍飛鳳舞,甚灑脫;畫作寫意,幾無工筆,一幅幅潑墨渲染,用色比現實中風物更加濃重斑斕。

    “聞名不如見面。美人光臨,蓬蓽生輝。”

    忽聽一道男聲起,明亮而有婉轉意。阮雪音轉身,卻是那妃色男子迤迤然信步進來。

    半刻反應,阮雪音開口:“公子不是該在那頭搖骰子。”

    “三局過後,都要休息。是我們的規矩。”

    她不確定這句“我們”,指這間賭坊,還是他和顧星朗。

    卻見對方徑直朝自己過來,笑得比先前更粲,眼看到了跟前,竟不停步,越來越近。阮雪音下意識退,對方再近。待她意識到身後爲牆而打算旁移時,對方一個大步上前直將她逼至牆角。

    妃色濃重,蘭芷之氣也重,從上至下皆在迫近。

    “公子自重。”

    阮雪音已是今非昔比,此刻雖然難受,並不慌亂,只盡量偏開臉以防與對方碰觸。

    “真好看啊。膚白勝雪。身段也好。”他微眯眼,似在淺嗅,“連香味都與旁人不同。”復凝了那對桃花眼細細賞,從眉尖到嘴脣,“顧星朗能夜夜擁有你,實在叫人豔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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