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三百五十六章 後會有期
    阮雪音沒有叫過阮仲五哥。

    此爲第一次。

    自出生起,到知道有這個哥哥,到離宮上山,每年回來,交集甚少,對話亦少。她不愛說話,連父君都叫不出口的人,如何喊得出一聲哥。

    但許是因爲入世有時日,如今有夫君。她在這些關係情分上的接納程度比過去高了很多。自然要歸功於顧星朗。

    又可能因爲她逐漸意識到,在鎖寧城北那個翠竹掩映的深宮裏,同爲皇子皇女,她和阮仲是真正的同病相憐。都是孤兒。當今崟君總共四個孩子,其中兩位受天大的愛護,另外兩位受天大的冷待。她和阮仲,便是那兩位天大的冷待。

    還可能因爲,話已至此,事關重大,實該相勸。也就在稱謂上動之以情一些。

    五哥。

    而勸阮仲三思,也不止出於一點考量。

    首先是對亂局的天然排斥。無論崟國是否爲她家國,無論她對這片土地有情無情,鎖寧兵變,皇室生亂,必定殃及無辜,甚至攪亂時局,而此事緣由,至少其中一項重要緣由,只是爲兒女情長。

    傾城傾國之戀,在傳奇裏是佳話,放進現世,不過一場少年衝動、得不償失。個人情愛與大局衆生,一定要分高下或許不公,但二者衝突時,前者總該是讓步的。

    再來是自己。東宮藥園案真相未明,鎖寧城一朝生變,如果因此導致整個崟國陷入混亂

    亂一朝,毀一場前塵。現下已經是證據撲朔,前塵迷離,再要鬧起來,新的廢墟必將掩蓋舊的,便更沒有二十多年前的東宮藥園案什麼事了。阮佋若因此殞命,她還會痛失一位關鍵人證。

    或許,她應該去見見阮佋。這位血緣上的父親。

    最後是阮仲。論心硬她不及競庭歌,但也算不得什麼菩薩心腸,若阮仲一定要爲此冒險甚至甘願赴死,以她性子,不會過分相勸。

    但今日偶遇,親見了那些陰沉隱忍之下的堅定,甚至真誠

    如果不是錯覺。

    那麼應該勸一勸。

    真心值得敬畏,真心之人該被善待。此爲她和顧星朗共識。

    滿室暖黃光暈,兩人交錯而坐,狹長通道間她有一頁沒一頁翻着那冊長生殿。

    “那信是他被圍最後幾日寫的,他心知必死,只與我許諾,如有來世,當對酒當歌,詩畫一生。”

    有些看不得這種話。她默搖頭。自從去了祁宮,或該說是最近幾個月的變化,從前看了無動於衷的詞句,漸漸都有了心緒相應。

    阮仲也拿了一冊書在翻。瞧不見書名,以她對這間屋內書籍瞭解,光看封皮,像是穆天子傳。

    再無人語。時間流逝,阮雪音掐着點,終於起身,向對方一頷首,

    “我得走了。”

    要說一句後會有期麼她頗猶豫。有時候無期更好。無期,也是一種安寧。

    “後會有期。”卻聽他道。這通道太窄,他席坐其間略侷促,此刻仰着頭,展了一個微笑。

    就是穆天子傳。阮雪音一低頭看到了書頁上行文。

    他沒問自己往哪裏去。

    甚好。她暗慶幸,微點頭,算是應了這句後會有期,攏一攏斗篷連帽,放輕腳步轉身離開。

    馬車已經等在最歡樓後門外。

    華燈已繁,正是樓中歌舞昇平時。極少有人在這時候離開,所以巷間只有那一輛馬車。

    “難得來了,不進去見識一番”

    阮雪音掀簾上車,看到顧星朗那張臉,方纔沉鬱忐忑情緒稍得紓解,忍不住打趣。

    顧星朗卻非常認真,以至於嚴肅,乾咳一聲答:

    “我是會去這些地方的人嗎相比這裏面,我更想去看看你的祕密花園。”

    阮雪音一怔,“下次吧。”

    顧星朗卻較真,“幹嘛下次下次再來不知道猴年馬月。這都到門口了,”掀窗簾朝巷中望,“爲何不讓去”

    阮雪音忙拍開他手將窗簾放下,“今天不合適。走吧。”

    顧星朗微撅嘴,“但我很想去哎。你呆過的地方我都想去看看。”

    撅嘴這種情況怎麼處理能喊滌硯沈疾進來參觀麼堂堂大祁國君,非親眼目睹誰敢信

    “今天真的別去了。”時間不等人,一鬨起來又得哄好半天,她略思忖,決定直擊要害,低了聲量道:“阮仲在裏面。”

    “誰”

    自然不需要再說一遍。她靜靜看着他。

    “那不是你的祕密花園麼怎麼他也知道”

    這完全不是重點啊。阮雪音無語。其實她也奇怪,但實在算不上熟,已經詳聊了阮墨兮的事,再問東問西,比較難開口。且對方也沒詳問自己這邊狀況,聊多了,容易露餡。

    “這便走吧。”顯然顧星朗已經被說服,阮雪音乘勝追擊,“你的事都辦完了嗎先出城,還有兩件事要同你說。”

    兩件都要緊,先說當務之急。

    “你要不要讓人跟着阮仲。”馬車出窄巷,一路往東,阮雪音就着窗簾縫隙觀夜市琳琅快速倒退,突然開口。

    “現在”

    “現在。”

    “爲何”

    便將在蓬溪山時那日黃昏競庭歌屋外言行簡單說了。

    “你懷疑他們此行還爲見阮仲。”

    “很有可能。沈疾說他們往東北了,是去邊境回蔚國沒錯。但阮仲也出發了,從梓陽到鎖寧,也是往東北。如果他待會兒繼續往東北”

    “就是去見他們。”

    嗯。阮雪音用表情答。“你不是一直懷疑這件事有蔚國參與”確切說,有競庭歌參與,“甚至懷疑阮仲找蔚君陛下借了兵。”又補充。

    “他要去崟蔚邊境,直接去便可。來鎖寧城停一腳做什麼”又去看她,“還是去你的祕密花園。”

    阮雪音眨眼,“不是什麼祕密花園,就是一間地下書屋。”根本也不是重點啊,“所以你此刻要不要先叫人跟着他應該很快就會從那裏出來。如果今晚真要赴約。”

    顧星朗挪至車門邊低聲吩咐了兩句。

    “即使跟,也很難獲悉他們談話內容。”他坐回來。

    “但至少能確定,蔚國在不在這場謀劃裏。”

    “真想知道更多,”顧星朗忽道,“不如自己去。”

    阮雪音瞪眼看他。

    “反正都見過了,中午才道的別。”他回看,頗不滿意,“慕容峋這沒禮貌的傢伙,都沒正經道別,一聲不吭揚長而去,哪有半分國君風度”

    阮雪音冷眼瞧他,心道確實是你比較有。撅嘴撒嬌一把好手。人家哪會。

    他再次挪至車門邊,正要張嘴,她趕緊去拉,

    “瘋了不成,真要去”

    且不說他們的馬車競庭歌慕容峋識得。

    哪怕不識得,這麼大動靜出現在邊境,人家瞎麼

    “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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