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三百六十四章 乍驚雷
    寥寥數語,只是起勢。阮雪音從來不接起勢,這一點,和顧星朗異曲同工。她不言,靜待下文。

    “朝堂上的議論,處理不當,便會蔓延至民間,成爲舉國朝野之話題。”紀晚苓繼續,依舊端和,“你已經是話題了。那些議論,無寵時在暗,專寵後在明。而自古專寵無善名,如今情勢,對你對君上都不好。”

    “是紀相監國期間,有事發生”否則這個時間

    不早不晚,偏趕在他們回宮第一日。

    “聲音一直有。”紀晚苓答,避開關於其父之問,“時日長了,疊加累積,自然震耳。這個道理,珮夫人,該比誰都清楚。”她頓了頓,

    “我也不瞞你,方纔在挽瀾殿,類似的話,我亦同君上說了。瑾夫人若有錯處,合該受罰受冷待。但珍夫人無辜,大祁與白國一向交好,這樣下去,沒法兒交代。”

    說了上官妧又說了段惜潤。唯獨沒說她自己。“瑜夫人今夜,是要給我建議,還是問我討對策。”

    “只有一種對策。”紀晚苓坦然,“所以無需我建議,珮夫人自會判斷。”

    阮雪音默然。

    “君上並非不顧大局之人,他如今堅持,多是因着你堅持。”紀晚苓再道,“珮夫人若能放下一己執念,勸君上以大局爲重,你開口,他放心,問題得解。”

    又半晌靜默。

    “若我開不了這個口呢。”

    紀晚苓怔了怔,似沒料到對方會直接拒絕,“珮夫人對君上,可是真心相待”

    這個問題沒必要對旁人表心跡。阮雪音不答。

    “長公主殿下言珮夫人對君上一片情深,我此刻,纔敢與你開門見山。”

    看來亦有顧淳月授意。

    “他是國君,需對國家對臣民負責。你若真心待他,自然爲他着想,也就願意爲他稍作犧牲。”再頓,“也算不得什麼犧牲。自古入宮爲嬪御,都是共侍君主。國君雨露均沾,不僅爲皇室傳統,更關乎朝堂外交。”

    這些都是千百年規則構建的圖景。阮雪音心答。如果世間道理從來就是一夫一妻,從君主到萬民皆遵循,就不會有四海諸國送嫁貴女之傳統,君主家事,也不至於與時局外交關聯至此。

    當然是異想天開。這番話講出來與紀晚苓聽,以她所受教養,以紀桓德行,也未必認同。因爲聯姻本身,在很多情況下並非道理,而是手段。

    “我是祁人。”紀晚苓輕嘆,“我所接受的教養,如今所站的位置,讓我不得不對你講出這番話,如果叫你不舒服,抱歉。但我還是要多勸你一句,今日不讓,遲早要讓,他在這個位置上一天,就必須對時局妥協。”

    除非時局大改。阮雪音驀然想。時局改同時規則易,此題或可解。

    “我從來沒問過你,”她擡眼,認真看紀晚苓,“有朝一日封亭關真相大白,”或者根本也無須等到那日,“你做何打算。”

    此一問模棱兩可。但紀晚苓完全聽懂了。

    “不是我能說了算的。”她答,“也要看他怎麼打算。問題癥結在於,珮夫人,我們幾個都已經入宮,這件事是不可逆的。而作爲國君,他有權選擇任何人。”

    “如果今日在位的是戰封太子,”此一句說得輕,阮雪音默觀對方神色,確定可以繼續,“你也會認同並踐行此理,勸他雨露均沾麼”並非挑釁,她真的想知道。

    “會。從定宗陛下賜婚那日起,我便明確自己的位置,也就開始做與那個位置相匹配的一切準備。”

    自然包括與一整個後庭分享心上人。

    “不會難過麼”

    紀晚苓一怔好半晌。

    “也許有過。也許從來沒有。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太子。”自然指顧星磊,“我知道他的前路。我想要常伴他身側,也就知道了我的前路。一條已知方向且願意跋涉的路,還有什麼好難過呢”

    她從來就在規則之中。阮雪音瞭然。認同並依規則行事,所以走得順走得好,且內心不彆扭。

    一種好活法。許多最後站到高處的人,都是這麼活下來的。

    顧星朗也在規則之中。是自己不在,拖了他下水。

    “我一直覺得,”彷彿半指戳動過往那扇窗,紀晚苓沒有停,“星朗和磊哥哥是都堪爲國君的。”

    是這麼叫的。阮雪音頭回聽。這些皇室高門兒女間的少時互稱。

    “磊哥哥自然千般好,星朗也有他無人能及之長。且在分寸方面,他其實比磊哥哥更懂得拿捏。因爲他審慎,心思更沉。”春日衣衫薄,那瀅然生彩的碧玉鐲就伏在白皙左手腕上,她低頭去撫。

    這般議論當今君上和已故太子高下,其實不妥,尤其與紀晚苓一貫做派相悖。但許是因爲改了稱謂,也便暫且略過了身份她不及多想,望向對方腕上玉鐲下意識問:

    “但你還是一心在戰封太子身上,從來沒考慮過他。”

    紀晚苓似意外,半刻擡眸,“你要聽實話”

    淳風所述少年時種種接連躍入腦海,阮雪音用眼神點頭。

    “平心而論,我同星朗在一處的時間要多得多。時間多,相處多,感受到的情誼多少自然不同。賜婚之後三日,他稱病停了功課,父親不必入宮授課,我也沒見到他。但我全都明白。”

    這番話沒有解答問題,阮雪音蹙眉。

    “不是從來沒考慮過。”她繼續道,“但婚旨下來,我與磊哥哥互相確認心意,自那之後,再沒考慮過。”彷彿大夢初醒,她收了語勢,

    “本是同珮夫人言後宮事,說多了。君上少年登基,走到今日,很不容易。我一度糊塗,傷了他的心,幸而你入宮,解了此間嫌隙。莫說他,我對你同樣感激。今後,便一起陪他應對風雨吧。”彷彿仍覺不放心,她思忖片刻補充,

    “方纔針對朝堂時局之言,望珮夫人細考量。你在後庭不讓步,便只能是君上在前朝讓步。甚至可能讓步都解決不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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