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三百八十五章 六月棲棲
    周遭盡黑,只一盞四季平安燈照得方圓十幾步內影影綽綽。

    初夏夜蟲鳴已具規模,在御花園聽是情趣,在此處,便難免有了些荒涼悽惻意味。

    幽蘭殿三個字也模糊在暗色裏。乍看殿門圍牆倒整潔,不像是荒廢多年。

    彷彿預感阮雪音會問,雲璽開口道:

    “宮中重體面,再是荒廢的地方,外面看着總是像樣的。裏面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去秋入冷宮,除了庭中無佈置,一棵老梧桐落得滿地枯葉,整座院子並室內都算潔淨,連蛛網都不曾見。

    可能是上官姌自己打理的。也可能本就整潔。

    都已經不會有答案了。

    這般想着,阮雪音擡步上兩級階梯,殿門緊閉。她伸手推,紋絲不動,竟然鎖了。

    “我以爲廢棄的殿宇,該是隨便進的。”

    雲璽也有些錯愕,“按理說是。哪怕關着門,也不至於上鎖。”

    更有意思了。阮雪音再伸手,再推,確實鎖了。

    “這裏面不會其實住了人吧”

    半晌安靜,明黃燈色沒能照出雲璽驟然發白的臉,

    “奴婢膽子小。”她吞嚥兩口,語調亦變,“夫人你別嚇我。”

    講規矩如雲璽,從未自稱過“我”,看來是真怕了。阮雪音好笑,輕拍她手臂,

    “也是隨口猜測。住了人怎會這樣鎖着。”

    “百年皇宮,駭人事多。”雲璽戰戰兢兢,四下望,仍只有方圓十幾步的視野,“尤其這種沒什麼人氣的地方,年頭越久,越,越邪乎。白天還好,夜裏,這,夫人咱們走吧。”

    真想進去看看啊。阮雪音立在偌大兩扇門前,實覺不甘心。考慮片刻,轉身下石階。

    雲璽長舒一口氣,忙跟上,卻沒能如願打道回府

    走了一小段,阮雪音忽轉方向,竟圍着幽蘭殿外牆繞起來。

    “夫人這是要做什麼呀”人一嚇破膽,各種規矩也都顧不得了,雲璽一壁跟,嘈嘈切切問了又勸。

    “看看還有哪處能進去。”

    “夫人爲何非要進去。”越走越深,雲璽急得直跺腳,“實在想進,咱們白日再來好不好白日也瞧得清楚些。”

    這話在理。阮雪音停了步勢。

    “這些個殿宇,有禁令麼白日來被人瞧見,可有不妥”

    “禁令是沒聽說。”雲璽急忙忙轉腦子,“但上了鎖,便該是不讓進的道理”

    “那得看旁邊其他殿宇,是否也鎖着。”

    夜鳥穿高樹,不聞啼鳴,只有振翅聲。雲璽唬得又跳兩跳,“那也等白日再來瞧吧夫人,出來太久了,咱們這燈,都不見得能撐到折雪殿。”

    “能撐到御花園就行。”阮雪音點頭,復看兩眼這側外牆,有些斑駁,牆沿高高低低生着野草,燈光一照,映在牆上高出來好兩倍,“回吧。”

    第二日有雨。

    原定計劃,阮雪音該去採露殿,話術梗概,幾日前也已同顧星朗商定。

    但昨夜他沒來,今日到此刻仍沒有半句話。紀晚苓那頭說得如何,她雖不需也不想詳細知道,總得有個大方向

    一盤棋面,陣地之間會相互影響。披霜殿之後,關於採露煮雨二殿的對策,是否照常推進

    申時過半,雨初歇,她思前想後,決定往挽瀾殿一趟,順道問問幽蘭殿情況,看能不能進。

    遂帶了雲璽出門,踩着溼漉漉石徑一路往南,眼看快到,正碰上紀晚苓自披霜殿出來。

    不知昨夜兩人究竟聊得如何。心緒再起,話也比平常更少,見完禮並行,還是紀晚苓先開口:

    “近來事忙,我瞧他總也不按時辰用膳,昨夜亦喫得晚,便想着每日這個時候送些喫的去。”言及此,忽頓,微笑問:

    “可是撞了你也去送喫食”

    蘅兒手裏提着紅木食盒。雲璽兩手空空。

    阮雪音不確定她是故意發此問還是真沒注意,但這種講話方式,不太尋常。

    不太紀晚苓。

    “不是。有點事,過去請個示下。”

    “還好。”紀晚苓松半口氣,“他這個人,心好性子好,咱們都送喫食去,爲了不厚此薄彼,必得每樣都嚐了,最後生把點心用成晚膳。”

    實在很不紀晚苓。哪怕句句屬實,但她從前鮮少這麼措辭。

    有一搭沒一搭終至挽瀾殿,滌硯迎出來,見是如此陣勢,有些傻眼,行禮,乾咳,半晌道出一句“要去請君上的意思”。

    “此刻不方便”紀晚苓問。

    “回瑜夫人,瑾夫人正在殿中回話。”

    一般說殿中,指的是正殿。

    “那”

    “有勞二位夫人稍後,微臣去去就回。”

    “有日子不見瑾夫人了。她倒難得出來走動。”眼瞧滌硯遠去,紀晚苓和煦道。

    一出來便來了挽瀾殿。阮雪音默默接。看來有準備。總不會也來送喫的。

    要出招了

    梧桐滿庭,舉目皆青,滌硯很快踩着雨後潤澤地面出來,

    “二位夫人請。”

    上官妧一身絳紫,端坐正殿東側,見紀晚苓和阮雪音進來,起身,三人見禮。

    “好久不見。”紀晚苓含笑。

    “是。瑜姐姐如今倒出門漸多。”上官妧笑答。

    “也不多。挽瀾殿是一向來得多。”

    陣勢十足。阮雪音暗忖。掃一眼殿中局面,去西側坐下。

    上官妧在東,若被紀晚苓搶了西,自己坐哪邊便成問題了。

    顯然紀晚苓不着急坐。她從蘅兒手裏接過食盒,款步至顧星朗跟前,放置,開蓋,依次捧出來三盞小碟。

    “鮮蝦蛋卷,蔥油酥,桂圓小米糕。都是臣妾親手做的,君上嚐嚐。”

    顧星朗略看一遍碟中玲瓏,擡眼笑道:“辛苦了。這些事情自有人張羅,以後別費力氣了。”

    “他們張羅是他們的本分,臣妾張羅是臣妾的心意。”紀晚苓也笑,準備落座,看一眼東側爲上官妧,西側坐着阮雪音,半晌未挪步。

    “是臣妾僭越了。”上官妧起身,自動退至東側第二把椅子,“瑜姐姐請。”

    待紀晚苓過來坐定,上官妧再笑,

    “瑜姐姐心思果然特別。這茶點之道,都講甜配綠,酸配紅,瓜子配烏龍。六月初夏,正是飲綠茶的時候,方纔聽姐姐報點心名,卻像只一樣桂圓小米糕是甜口。其他兩樣,居然是鹹口。”

    “瑾夫人忘了,君上不喜食甜。但自來茶點甜口多,宮中亦然,所以從小到大,但凡茶點時,他都只飲茶,不喫點心,頂多用些水果。”

    火力全開。阮雪音再忖。上一次這種開法還是盛寵令之後的寧楓齋家宴。這般想着,不動聲色只動目光看半眼顧星朗:

    她這是對誰開火呢。

    該是沒被接收到。總之顧星朗沒有看回來。

    “要說照料君上,我們是再努力十年也及不得瑜姐姐。”只聽上官妧笑應,“不然怎麼說,四夫人之中姐姐始終爲首,真要議中宮,我們都不過陪襯。”

    紀晚苓面色微變,轉臉向上官妧端和道:

    “瑾夫人這說的什麼話。不妥,亦不合規矩。”

    “臣妾失言。”彷彿這才反應,上官妧垂首向顧星朗。

    “方纔不就正說這個。”顧星朗卻不以爲意,也沒喫點心,只舉杯飲茶,

    “人人在論的事,不差你們幾個抒己見。阿妧你今日爲何來,趁着此刻人多,也可再表一表心跡。後庭人少,左不過就是你們幾個的事,能把話說開,他日定論,也省得朕挨個兒交待。”

    這般說着,揚聲喚滌硯,“去採露殿,把珍夫人也請來。”l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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