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四百一十七章 忘年
    兩日之後,阮雪音出臨自往曲京。

    裙衫打眼,紗笠亦打眼。那晚她回房間拉開衣櫥瞧,一堆的妍麗衣裳,又兼喝了酒,光看看已是頭暈。

    好容易挑出一件色淡的,刺繡紋樣仍不少,式樣也偏繁複,本該輕薄的夏衫硬被撐出來厚重感。

    “這麼多裙子,你倒是換換,叫那小子知道埋怨我虧待你。”

    還好人在馬車內。打不着旁人的眼。

    上官宴也在。如此行程,委實詭異。

    “多謝美意。上官公子這些個熱鬧衣衫,還是留着給同樣熱鬧的姑娘穿。我不適合。”

    護周全,情已領,他要馬車一路送便讓他送。總歸自己是競庭歌,萬一有人認得他是上官宴,一同現身,也非壞事。

    “好看的姑娘穿什麼都好看,還分什麼安靜熱鬧。”上官宴粲笑,“另外,把姓拿掉,叫公子就好。”一頓,

    “喚夫君也可。反正同行,扮上更方便。”

    此人嘴皮子之能真沒的說。三句便能佔一回便宜。

    但舉止方面,她漸發現,越是獨處時,對方越守禮。

    遠不及鎖寧城初見時那般惹人厭。

    “公子該早到了娶妻立室之年,回到家中,自有尊夫人喚夫君,在外還是收斂些好。”

    她不知上官宴幾歲,但阿姌出事時已經二十二,他是兄長,自然更大。且那晚說起十五六歲時的顧星朗,他稱其小屁孩兒,看樣子,大了不止兩三歲。

    “四海爲家之人,哪有家,更無妻。”他一挑眉,頗不屑,“天地任我行,要家做什麼。”

    他轉頭撩車窗簾觀景。

    個個有故事,個個心上千斤重。高門世家的無解頑疾。

    “我聽說爲母親者,都希望子女有人共終老、兒孫滿堂歡。想來相國夫人也是一樣。”

    自然是說他的生母。已故原配上官夫人。

    該是紮了他的心。

    “你不是自幼亡母知道什麼。”他轉回來,斜睨她。

    “所以是聽說。”阮雪音不惱,“但阿姌的母親似乎例外。我一直好奇。”

    上官宴再挑眉,“那小子日日對着你不累麼前朝是這些事,回牀上還是這些事。”

    此言粗鄙,阮雪音忍住沒蹙眉。

    “終究年輕啊。”他又笑,“架不住新鮮。你跟他從小到大見的那些女人畢竟太不一樣。至於以後如何,”

    他沒往下說,理一理袖口,這動作倒同顧星朗像,

    “那女人心狠。莫說親生女兒,她自己的命亦是不惜。”

    是說現任上官夫人。

    居然答了。

    “醫者怎會不惜他人性命”

    上官宴眸色變得幽深,“你知道”

    “你果然也知道。”

    “我母親本不至於亡故。”

    阮雪音眉心跳了跳,“她總不至於”

    “不至於,但脫不了干係。”他微擡眼皮,漆黑瞳仁裹着利光,“你打算找她麻煩”

    阮雪音細體會此話,“她是誰,什麼來歷,你真的清楚麼”

    “不清楚。看起來你比我清楚。”

    很像實話。“她究竟哪一年去的蒼梧,何時出現在你們面前”

    上官宴眸色更深,“原來你也不清楚。但你知道她是醫者。”

    “東宮藥園。我懷疑她是倖存者。”

    “東宮藥園裏哪還有活下來的人”他幾乎脫口。

    “我本也以爲沒有。如今看來,不止一位。”

    上官宴散開目光。

    半晌。

    “她成爲上官家主母,是在二十年前。”

    今年是東宮藥園案發後的第二十一年。那麼她入主上官家正是東宮藥園案下一年。

    對上了。阮雪音心跳忽快。

    但分明不對。

    “上官姌和上官妧的年紀是假的”

    照這個時間算,上官姌去年最多十九,而上官妧今年才最多十七

    不可能。哪怕容貌能騙人,上官姌幼時哪年入的霽都,顧星朗是明確查實過的。且彼時在冷宮上官姌口口聲聲控訴,多次說到年紀和時間,情緒激烈一再提及而不出錯,很難是謊話。

    “真的。”上官宴答,“阿姌若活着,今年已滿二十三。她生辰在四月。”

    他知道上官姌死活麼。他和顧星朗,該是從來不說這些事。

    無暇揣測了,眼下對話內容實叫人腦子發懵。

    “上官姌出生於二十三年前,上官夫人成爲上官夫人,卻是在二十年前。”

    “她還不是上官夫人的時候就生了阿姌。嫁給上官朔之後,當年末就添了阿妧。”

    “那阿姌”不是上官朔的女兒

    “是。”他完全聽懂,也就準確作答,“她那時候爲家中女眷瞧病症,主要是瞧我母親。阿姌尚在襁褓中被送到上官府那日,我才知道上官朔與她有私情。”

    徹底偏了。

    遠在鎖寧城東宮藥園裏的人,怎可能是蒼梧城內上官府常用的醫者

    阮雪音心下發沉。

    “不都說東宮藥園裏的人,從來不出門”上官宴睨着眼問。

    “傳聞是這麼說的。”阮雪音淡聲答,心不在焉。傳聞這麼說,傳聞那麼說,而無論怎麼說,就算她們可以出門,也不可能長時間在另一國另一城行醫。

    “那個女人一年來兩次。春末和冬初。”卻聽上官宴再道。

    阮雪音驀然擡眼看他。

    一年兩次,往返於兩國。好多了。依然有問題,但好多了,不至於全盤偏廢,前功盡棄。

    她五味雜陳,不知該不該狂喜,而上官宴被她灼灼目色盯得發懵。

    “你,”他一咳,“這般熱烈做什麼”漸恢復平常姿態,“我這人經不起考驗,稍微招惹便要動手的,尤其是你。”他重又粲笑,

    “行進的馬車裏。不錯。我喜歡。”

    阮雪音反應一瞬。忽覺上不來氣。顧星朗莫不是真的師承此人

    她伸手拿起身側紗笠戴上,將面紗放下,隔絕對話往來。

    “過河就拆橋啊。”上官宴長聲,似乎還掛着嗔,“喂,當初說好的,我給你那個女人的底細,你給我春宵一刻。底細我剛給了,春宵何時兌”

    隔着面紗,她可以毫無顧忌觀這登徒子行狀。

    “今晚”他挑着一雙桃花眼再問。

    方纔是他自己招的。她可什麼都沒答應。

    連這種話都不要分辨。你來我往,反似打情罵俏。她保持沉默。

    忽想到那晚他說,別辜負顧星朗。

    此人心智分裂吧。真真假假霧裏花。

    又想及年紀之題。上官姌若還活着,今年該二十三;尚在襁褓中被送到上官府那日,上官宴有印象。

    對人與事有印象,至少也四、五歲了

    所以他今年已經二十七八

    不像。隔着面紗,她細打量。最多二十四。

    卻不知他從哪一年開始浪蕩青川。

    手下這些產業,又是花多少年鋪開的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