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夜奔
    是笛非笛,蓋因普通竹笛、木笛甚至玉笛音色都與此不同。

    空而渺,輕而遠,只一聲,迅速匯入暮色與夜色交替時分曲京城的車馬人聲中。

    骨笛。以鷲鷹翅骨製成,常見於白國夏季田間山野,隨便一位農夫或放牧人都能用它吹上兩三支曲。

    但此刻這聲鳴,分明悠揚就像一首尋常笛曲的開音,卻不是隨便一位農夫或放牧人吹得出來的。

    塵世喧囂,黃昏嘈雜,普通耳朵聽不出,很可能根本沒聽見。

    上官宴的耳朵不是普通耳朵。

    我

    他終於爆了一聲粗。

    有完沒完

    笛音落,便見一望無際青灰瓦片間陸陸續續開始冒頭。每幢建築屋頂一顆,只見腦袋,身形皆掩於屋瓦暗色,由近及遠入目幾十段屋頂,也就是,幾十顆腦袋。

    幾十號伏擊者。

    他低頭看一眼懷中人。死女人烏鴉嘴,初見那日說什麼三十六策走爲上,結果一路都得跑

    這般怨念,腳下卻驟發力猛起速。方圓幾十裏內他的人不超過四個,顧星朗又究竟派了多少高手護花

    無論派了多少,山高路遠,決計超不過十個。而眼前這些伏擊者是否個個頂尖尚難判斷,局危時作最壞打算,便當他們都萬里挑一,那麼哪怕暗衛齊至,也可能打不過。

    何止要跑。還要沒命地跑

    好在方纔看好了線路,他幾乎閉眼長躍往夜色深處狂奔,耳邊風聲疾厲,身後更多氣流疾躍聲開始此起彼伏。

    果然是羣飛檐走壁老手,真追近了再加暗器,死無葬身之地他心下叨叨,身勢愈快,騰手備袖箭。特麼誰啊,回頭逮出來非往死裏整

    夜色抵臨,月光始瀉,曲京城上空浩瀚屋瓦間但見人影如飛鳥掠。上官宴單臂抱着阮雪音已有些喫力,性命攸關也再顧不得什麼風度姿態,將人一扛,大步縱躍,終於在夜色盡頭月光落處瞥見了一尊熟悉身形。

    非用尊字不足以表達他對此人之服氣。

    而熟悉的其實也並不是身形。

    是姿勢。那人挽着一把堪稱巨弓的弓,弓上一支堪稱巨箭的箭,箭頭碩大寒光勝月光,而他盤坐在屋瓦邊緣右眼眯起,瞄準,嗖

    左眼瞄靶,盤腿射擊,一箭掃五人,沈疾

    上官宴見過沈疾一箭掃五人,但那些窮追者位置錯落,箭直箭勢直,沒法兒掃五人吧

    很想回頭看,自然不能看,他保持步速沿既定線路繼續奔躍,快經過沈疾身邊時忽瞥見還有一人。

    極淺鵝黃衣衫與盛夏月光交融,濃密烏髮盡數挽起成了個糰子般的髻,乍看還以爲是個小少年。

    但上官宴閱人無數,尤其閱女無數,從不會將女嬌娥誤作男兒郎。只一眼,他確定那是個嬌俏姑娘,趴在沈疾的影子裏懷中一個箭袋,正一支支動作極快往外遞箭

    沈疾竟也有這般豔福,他國夜戰,佳人相伴

    比自己扛着個絕不能碰還沒了意識的冷美人狼狽逃竄強太多了

    他心內不爽,腳下卻不敢懈怠,狡兔百窟之曲京窟就在十幾裏外,得趕緊給懷裏這燙手山芋續命

    心急火燎間他飛快經過沈疾,提醒了一句“抓活的”,未及交換眼神,趴在陰影裏那名少女卻擡起頭來看他。

    該是擡了頭在看他。速度太快,只半眼,而分明含了敵意。

    相當濃重的敵意,直到掠出去好幾裏,他仍覺芒刺在背。

    睡過

    他大致回憶,沒見過這張臉。

    睡過然後忘了所以找上門來討債

    他猛一個激靈,帶着沈疾來討債,這怎麼躲得過

    南國盛夏的餘熱漂浮在曲京格外白亮的月光裏。上官宴雀藍色的外袍裹着阮雪音慘白潮紅的臉。風聲依然疾厲,巨箭刺破層疊起伏的氣流插進或擦過衣料,不斷在身後發出嗖聲或噗聲,越來越遠。

    宅子已經出現在視野之內,但他不能堂而皇之進去。繼續飛掠,近乎招搖越過那座四方宅上空,他奔入更濃重夜色,待周遭徹底歸於寂靜全不聞追擊打鬥聲,身形忽閃,就這麼消失在了浮雲遮蔽時有時無的月光下。

    那四方宅便如曲京城中任何一座四方宅,入夜燃了廊燈,不黑也不亮,晚風習習,幽幽花香。

    半柱香前哪些房間亮着燈,半柱香後依舊,沒有驟然歸來的主人,更沒有突然打開的大門。

    一年四時,但凡入夜,上官宴的房間永遠亮着燈。無論他本人在不在。

    他不想走大門的時候,也經常不走大門。宅子以北五里處有條密道,直通他的房間。

    今夜之後這條密道要封了。

    因爲曲京城內最富盛名的醫者都知道了它的存在,儘管是蒙着眼走的。

    矇眼而來,矇眼而去,昏迷的女子,解不了的症候。

    阮雪音一直沒醒。直到沈疾至。

    那名黃衫少女也在,先前趴着以爲嬌小,此刻站起方知高挑,四肢修長皓腕纖腰,竟很有些挺拔姿態。

    好身段。上官宴心下一番品評。

    但沒睡過。他再次確認。

    “你走開”

    少女卻真真敵意,原來月下一瞥之芒刺扎背並非錯覺。

    “小姐這話好笑。此爲在下的臥房,要走也不該在下走。”

    “你的臥房,爲何睡着別人家嬌妻”少女高挑眉,一個箭步推開他往臥房深處去。

    上官宴更覺有趣,轉身追問:“這是誰家嬌妻”

    少女顧不上答,沈疾上前半步低聲:

    “家中未出閣的小姐,排行第十。”

    上官宴也挑眉,似笑非笑,再轉身遠瞅着趴在牀邊拉了阮雪音一隻手的少女,“榮幸之至啊。”

    顧淳風一回身一瞪眼,“哪來的登徒子,她你都敢碰,哪隻手碰的,”她轉眼向沈疾,“剁了”

    “小姐剛也看到了,兩隻手都碰了,一路抱回來的。”上官宴笑嘻嘻,頗誇張擡雙臂,“試試”

    “當我不敢是吧”顧淳風噌地彈起,三兩步過來伸手至沈疾腰側一摸,一把不大不小彎刀寒光映滿室,頃刻架在了上官宴頸間。

    “不是剁手麼”上官宴瞪眼,刀刃蹭肉皮,方想起來早先還捱了一劍,“我這脖子上的傷,”他略偏開頭示意,“爲你嫂嫂受的。你這會兒恩將仇報,到時候看你哥是不饒我還是不饒你。”

    “我嫂嫂此刻那副樣子,”顧淳風咬牙,“你就是什麼都沒做,也一定佔夠了便宜我哥豈會饒你”

    此一句將上官宴徹底拉回正形。他蹙眉,忽擡手發力撇開顧淳風舉刀的手腕,轉身往榻邊去。

    顧淳風急了,抄起彎刀照着他後背又是一抵,“不許去”

    將本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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