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五百二十九章 佔命
    競庭歌其實只在阮雪音面前吐過一次,就是最歡樓那次。

    但她彼時之鎮定有條讓阮雪音相信絕對不是第一次。

    此後諸多變數叫她沒能再摸她脈象,此刻想摸,對方雙手插袖;她不是競庭歌,做不出強行拽手腕的事。

    但姝夫人是要再會一會的。

    阮墨兮也很奇怪。早先阮仲登基她反應激烈至極,此番全族流放卻沒了動靜。那日凌霄門上顧星朗問慕容峋意思,後者爽快答應,她呢當場沒跳出來求情,之後也沒對慕容峋一哭二鬧。

    而身爲蔚國皇后,她的處境其實比自己更艱難。

    自己打小離宮,又兼阮佋厭惡,相較於崟國公主的身份更爲人所知的是蓬溪山弟子、惢姬學生這一層,也便更具中立的理由。加上東宮藥園說辭公之於世,世人都曉得她阮雪音的母親是爲阮佋所殺,在阮家被逼流放這件事上她不出面求情,其實不太會被苛責。ァ新ヤ~8~1~中文網.x~8~1zщ. <首發、域名、請記住 xin 81zhong wén xiǎo shuo wǎng

    顧星朗爲了她不取阮氏性命,她已算是爲家族立了大功一件。

    阮墨兮就不一樣了。她是天之驕女,阮氏明珠,得父君多年愛寵。同樣是因着外嫁他國而免於流放,她卻不能獨善其身。

    可到目前爲止,她一直在獨善其身。

    從鎖寧城分往兩國,長路漫漫,人人各懷心思,更顯得此路遙遙。

    停駐歇息是在第二天夜裏。

    大風堡東麓,官定崟東與崟北交界之處。從此處始,往東六百里爲祁崟邊境,往北五百里爲崟蔚邊境。

    過今夜,各奔東西。

    過今夜,塵埃初定。

    崟國終年溼意盛,火焰照林,不見塵埃。

    那巨大篝火燃燒在驛館前的空地。要塞的驛館大,以至於驛館前空地也大,四周深林合抱,遮蔽了月光。

    三大家族圍篝火坐食烤肉,阮墨兮在中間跳舞。

    “夫人籌謀一世,卻將八妹保護得好。我瞧她假世故真爛漫,以至於驕縱,未嘗不是夫人苦心。”

    阮雪音吃了七成飽,很快挪去姝夫人近旁。

    對方難得不周旋“籌謀一世”之指,微笑看火光旁旋轉的阮墨兮,“一輩人有一輩人要完成的事,盡力完成便好,無謂牽連子女。她有她的一生。”

    阮雪音默了默,“凡父母者都這樣想麼”

    “因人而異吧。你父君就不可能做到。國君肩上扛萬民,扛家族榮耀和天下野心,子女是戰友,想不牽連都不行。”

    所以自己和競庭歌的命途也很可能不是各自母親排的。“你見過我母親吧,聽說她在雩居住過好一陣。”

    姝夫人被舉薦是在永康二年夏,阮佋親口說的。蘇落錦小產大概在永康元年,然後她搬進了雩居。

    也就是說姝夫人入宮時蘇落錦已經常日往返於藥園和雩居之間,只是不被整個宮室知曉。

    “見過。但我不知她是藥園中人。”

    “何時知道的呢”

    按理說除了阮佋人人都該是東宮藥園案發後才知。這麼問已經很具指向。

    姝夫人顯然聽懂了,默一瞬,“你能護我兮兒平安麼”

    阮墨兮還在火光中漫舞,全不見憂傷辭色。有人開始彈曲以和,卻是蘇晚晚,半跪在人羣外火光陰影中抱着一把柳琴,弦轉玉珠落,叫人想起鎖寧城煙雨。

    “她是蔚國皇后,自有蔚君相護。此番阮氏去國她都未受波及,何須我護。夫人多慮了。”

    姝夫人笑搖頭,“蔚君對她無情,至少無深情,有競庭歌一日,我兮兒便沒保障。那位跟你一樣,不是能與人分羹的主;壞就壞在,她越不入後宮,蔚君便越惦記她,得不到總是最好,懸着的最是致命。”

    競庭歌嫌冷,不在場間。阮雪音聽對方篤定,很覺不通,“夫人久歷年歲,我總以爲關於世事和人情,你們有更通達的體會。竟也篤信國君長情麼”

    “當朝祁君和蔚君都是情種。”火光映襯姝夫人豔極的臉,那深邃瞳眸卻叫阮雪音想起老師,

    “已故戰封太子不是,新故肅王也不是。他們都曾是儲君之選,卻都與君位擦肩而過;你與競庭歌雖有奇才,到底身爲女子受世俗侷限,爲何能這般影響時局,你從來沒想過麼”

    阮雪音被這番明顯藏了不止一條邏輯的話說混了腦子。“夫人是說,若今日在位的分別爲戰封太子和肅王,局面便會不同而他們都與君位擦肩而過,並非偶然,實爲,”

    設計

    顧星磊之死當然是設計,推手是崟蔚;慕容嶙之死也是設計,算是顧星朗的謀競庭歌的助。

    但對方此刻指稱分明還有深意。

    “雖吵鬧,到底當着這麼些人,不妥。”姝夫人站起來,“去走走。”

    耳朵確實多,確該借步說話。顧星朗有傷同樣在屋內休息,阮雪音看一眼篝火旁的淳風,算是交代了去向。

    大風堡爲一段橫貫崟東西的狹長山脈,得名因山脈至高點的一處暗堡,堪稱古物,多年無人問津。兩人穿深林往山上去,月光樹影婆娑,讓阮雪音想起去冬回蓬溪山與老師散步的夜晚。

    老師鼓勵她查東宮藥園,且明確指路紀桓。

    “你觀星看天象,看的是什麼。”姝夫人問。

    “勢,和萬物規律。”

    “其實並不能預測很多事對不對。需要連結。需要觀星者同樣瞭解現世,將佔星同特定人事相連,且要連得準,才能摸對一些軌跡。”

    “對。”阮雪音老實答,“所以老師纔要我們讀書入世,否則學無以用。”

    姝夫人點頭,“反而是看人有準頭吧。以星官圖窺人,十測八準。”

    阮雪音答是。

    “祁君陛下博聞辯智,性溫潤而深城府,連他星官圖至平生經歷,是很能找到些關要的。蔚君同理。”步步登高,姝夫人的臉愈加清明,那妝容也比在宮中時簡素,更襯其眸深邃,觀星者相,

    “聽說你讀史而競庭歌擅兵法。”

    阮雪音一時沒懂前兩句與最後一句關聯。

    “自古謀局,懂人爲要。智者通過事件判斷人性,分析人心,然後戳其軟肋奪其鋒芒,所謂上兵伐謀。六七成勝算。天象、占卜乃至於曜星幛這樣的神器,助識人於微處,用得好,能將對一個人的瞭解提升至成,也就對這個人缺什麼、惡什麼,可能喜歡什麼、軟肋或鋒芒各長成什麼樣,有所預估,從而畫像。”

    她稍頓步勢,轉臉望阮雪音,

    “你不覺得麼,你和競庭歌是照着祁蔚二君的畫像畫出來的。”

    這話乍聽詭異,關聯前面長句方能悟得一二,卻更叫人後背生涼。噺81祌文全文最快んttps:m.x八1zщ.

    “隨便說個比方。祁君自幼愛山林,少年時跟着黎鴻漸跋山涉水無數,是個心中有大天地大自在的人。這君位非他一生首選,做得好是能力及,並非十分甘願。此一項,聽他幼年事蹟、觀他多年來言行便可窺六七,都用不着看星官圖結論。當然,某些更深的特徵,占星有用。”

    她徹底轉身面對阮雪音,

    “再反觀你從小到大讀的書,接受的教養邏輯,你這一身自在與山林氣,匹配國君的智識水準又迥異於皇室的言談行事。”她認真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月光下美人,

    “世人傳祁君陛下傾心紀氏明珠,萬千佳麗不能及,我猜惢姬大人從來就沒擔心過。一個照着他喜惡有無和命途軌跡精心調教十六年送過去的姑娘,誰比得過她,紀晚苓也不行。”

    山風漸起,也如蓬溪山的風,沒那麼強勁,但該是正值十二月最末之故,更冷,浸寒入骨。

    原來黎叔叫黎鴻漸。阮雪音先結這個論。

    然後她將最長那幾段話暫從腦中移除,平聲問:

    “所以夫人諫我上蓬溪山,是同老師商量的結果。”

    “算約定吧,沒有機會商量。她能不能以惢姬之名鵲起,你是不是一定好看,都要時間給答覆。”姝夫人一笑,

    “兩廂齊備,你就可以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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