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失序
    顧星朗盯了她片刻,像瞧面容又像辨神色。

    “那得分看過幾次,看了多久,以及,”他頓了頓,“緣分。”

    前兩項易解,緣分何解阮雪音不意顧星朗還能說出這種飄忽之論,不接話等詳解。

    顧星朗迴轉頭看帳頂,想擡手肘墊後腦,發現其中一隻手動不得,頗鬱悶,訕訕道

    “你這麼問,那就是有人沒分出來,且是一個男人沒分出來至少兩個女人。再遲鈍,多看幾遍總有觀感,那觀感會留在心上,都無須動腦子記,此爲生靈稟賦。分不出來的最直接原因通常只有一個,看得太少。次數少,或者時間短。”

    競顏衣出宮從一月直到三月,時間是不短的;以姝夫人指稱每隔六七日一次,次數也是不少的。

    所以是因爲老師的次數少。

    她十二月總共出去過兩次,那麼見紀桓的次數可能是兩次也可能是一次。

    若只有一次,初相識,確不夠了解,更不足分辨。

    “緣分怎麼講”

    顧星朗重新側過臉看她,“也可以叫靈犀。有些人哪怕只見過一面,連話都沒說上一句,但一眼萬年,絕不會再錯。比如我和你。”

    此人是受了傷又值深夜,格外來興致阮雪音不覺得當年月華臺上一眼萬年,她光着腳,甚狼狽,而顧星朗全程冷漠分明審視之姿。

    但此論有理。如何見的,有沒有對過眼神說過話,故事不同印象也會徑庭,不能全怪紀桓瞎。

    “是誰錯認了誰和誰”易容一題最歡樓中阮佋已經詳細展演過,不難想,顧星朗隨口問。

    “這個故事裏只有兩個男子。”阮雪音答。

    阮佋,和競庭歌的父親。而剛纔他已經猜到了是一個男人錯認了兩個女人。

    顧星朗恍然哼一聲,“孽緣很多啊。”

    阮雪音撐起來,認真看他,“瑜夫人同你呆了一整晚,沒說畫像的事麼”

    顧星朗當即抓錯重點“什麼一整晚,也就不到兩個時辰。你和我這樣才叫一整晚。”

    阮雪音被對方忽來嚴正也帶得跑了題,“你這叫心虛。不心虛老解釋什麼。”

    “我這叫君子坦蕩蕩。你不高興又不說,我只能多澄清兩回。”

    “那是我錯咯”

    顧星朗無懼她亮晶晶眸子迎了一瞬,敗下陣來,“我錯。”

    天底下該沒有第二個男子這樣可愛,在外分明厲害,關上門認錯卻快。阮雪音抿嘴笑,俯身至他頰邊親了一口,

    “所以瑜夫人是在紀相的書房裏看過對不對。競顏衣的畫像。”

    顧星朗勉力從這一口香澤裏掙出來,抓回腦子,半晌答“對。”

    阮雪音坐直。

    “你告訴她了麼”顧星朗淡聲。紀桓那位少時故人是競顏衣,已經無須再考了,所以此問明確。

    “還沒。”阮雪音真正不安起來,稍踟躕問“你會用這件事麼”

    顧星朗無甚表情,“晚苓是當着所有人的面說見過畫像,儘管後來糊弄過去了,以競庭歌機敏,不會猜不到。但她不是六親不認紀桓是她父親這種事,不見得能影響她。”

    競庭歌自有她的弱與盲,加上如今身體狀況,有些想法會一時改變也說不定。

    “所以紀桓是錯認了競顏衣和惢姬,也就是楚荻。”

    他從最初便懷疑老師,直至今日,堪稱執着。阮雪音想了想,將前朝盛裝之疑一口氣講出來。

    “三家齊聚,何等機緣。”顧星朗沉吟。

    “你覺得不可能”

    “萬事皆有可能,只分大與小。三家皆有幸存者是小可能,三家倖存者到此代皆爲同齡女兒是更小的可能,她們三個還同時進了東宮藥園,萬中無一。”他擡眼看她,

    “姝夫人說誰是誰。”

    阮雪音沒看他。

    驛館內無地龍,無木炭,被子極厚,顧星朗又是年輕男子火力盛,被窩裏多呆一會兒竟覺得熱。

    她不答話,看着素淨的厚被上暗紋的花。

    顧星朗微變臉。“胡說。我最不信的就是宇文家還有遺孤。太祖行事狠厲,當年下令全族斬殺根本不可能留活口。”

    “你剛說萬事皆有可能。”

    若顧夜城起事之初宇文家便開始挖後路,想保幾個族人的命是不難的。歷朝歷代,這樣的事一直在發生。

    山風吹得窗戶吱嘎嘎響。

    “父親姓阮,母親姓宇文,她苦心撫育你十六年最後送到我身邊,倒是完整的一盤。”關於惢姬十幾年弈局的猜想也自去冬與慕容峋信件往來時便有,他甚至在今春蓬溪山上明白問過。

    今春蓬溪山,那個微雨清晨,他以寂照閣爲契口探對方送阮雪音入祁宮的真正動機,甚至明確詢問是否因爲看了兩人的星官圖所以對阮雪音格外有信心。

    山風吹得窗戶吱嘎嘎響。顧星朗考慮片刻,將此一段告知。

    何止星官圖匹配。阮雪音想起姝夫人畫像之說。根本是量體裁衣。這個人如果不是自己,也會是別人,總之他一定會喜歡老師爲他準備了十六年的姑娘。

    他喜歡的是一件作品。不是阮雪音。

    心上一角自早先山腰對談便皺起來,此刻重提,那角落由皺至拉扯,有些疼。

    她壓它們下去。“還有呢,還說了什麼。”

    還強調了寂照閣河洛圖是宇文家之物,說阮雪音於他也許是禍非福。

    與今日姝夫人之詞是對得上的。

    當時不覺,因爲從懸案到時局都沒走到今日地步。

    萬般斷勢,其實到此刻都沒有斷錯,只是差時間。時間未到,缺子相填。

    但她還說。那個早晨的細雨聲撲回來,顧星朗覺得腦內清明瞭些。她說沒人能對抗時間,說了幾件阮雪音他和慕容峋或是兩個姑娘最好的歸宿。

    時間也改變了開局的人麼。

    她最後給了他一枚香囊,建議等到最應該的時候打開。

    他不知道哪一刻應該。但此出霽都任重道遠,他帶上了,就在箱中一件外袍裏。

    “也許我本不是今日模樣。”阮雪音靜聽冬夜風聲,終沒把下一句講出來。

    顧星朗心中緊要不在這裏,也便沒注意她話裏有話,“先不論真僞,我不覺得有何問題。已經過去百年的事,上一輩的事,蘇落錦沒有留話一定要你怎樣。退一步說就算有,”他揚眸望她,

    “你在乎麼”

    這個問題阮雪音一路回驛館都在想。蘇落錦乃宇文家後人是一個不輕不重的矛盾,必會帶來些麻煩,寂照閣就是其一。然後是自己在祁宮的處境,和顧星朗作爲國君可能面對的困境。

    “迄今爲止我在乎的,東宮藥園真相,競庭歌,和你。”

    “我排最後啊。”

    “從後往前說的,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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