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五百六十二章 旦丘之變
    長達半年服藥與曲京城受鳳凰泣摧折都是緣故。

    後者自不能說,尤其不能對競庭歌說。“沒有了。早先用藥的遺症,總要慢慢來。”

    “你是半個宇文族人,便生了皇子,那孩子也難爲儲君,顧星朗還得要有母家更合體統的繼承人。”競庭歌大口扒飯喫菜,

    “這弱水三千一瓢飲的美夢,終究做不得。要不你別回去了,留在山中陪我生孩子,正好冷靜冷靜,想清楚前路。”

    阮雪音無端被這話牽動心神。“你有時候說得太多了。適得其反。老師從前也總提醒。”

    競庭歌一凝,旋即笑:“多麼我也只是提議。”

    走得急,她沒帶曜星幛,她沒帶山河盤,都還在祁蔚軍中由國君親自照看。但星空是始終掛在天幕的。

    昨夜忙於安葬老師未及觀。

    而競庭歌不操心外間局勢反邀她留下陪生孩子,十二分可疑。

    距離她生產至少還有半年。

    “你是打算生完孩子再回蒼梧或者回霽都”

    根本不可能。此番祁蔚取崟已成定局,早先做飯時她喚了粉鳥去探,該就要回消息了。

    “生完再說。”競庭歌答。

    “蔚國南侵瓜分崟國這麼大的事,正是你多年籌謀的第二個揚名之機,不管了”

    “怎麼是第二個,分明第三個。第二個不是白國立女君麼我還沒謝你。”

    阮雪音眼見她成竹在胸,驀然站起。

    “喫飽了”競庭歌仰臉問。

    “我先下山。有事傳信。”

    “以爲你怕干擾時局故意不下山。顧星朗要殺阮仲,去了也是爲難,不如靜候結果。”

    阮雪音不應這兩句,只定看她,“你太反常了。”

    崟北羣山以南兩百里實也爲山地,只是低矮平緩,由連綿不絕的小丘組成,夾在羣山與大風堡之間顯得如坦途。沈疾與霍衍率餘隊各約八千北退,前者接旨意一路向北出境,後者只是暫退,到此處,該分道。

    “若無意外,大風堡再會。”沈疾馬上抱拳,所駕夜黑的高馬正是聲名不輸奔宵的忽雷駁。

    霍衍出自以武著稱的扶峯城霍家,距離蒼梧不過百里,與其常侍蔚君慕容峋的兄長霍啓在面貌上正相反

    都是武藝卓絕的年輕人,霍啓伴君,甚少動手,卻生得勇武;霍衍久在軍中,負責操練,卻頗文氣,身量不高且愛笑,兩個梨渦顯得童稚。

    他此刻便笑,亦抱拳回禮,“崟北已降,自無意外,再會。”

    沈疾不多言,下令加速行軍。周遭極靜,將入午時風不擾山林。

    他確定沒聽到哪怕土壤被輕微觸碰之聲,除了部衆策馬。

    但該有某些地方在起變化,不止一處,氣流絲絲入扣將起伏路面上他們的隊伍漸圍。

    “再快些行過這片丘地”他揚聲傳令,號令層層向後遞送;同時以目力觀眼前四下於微處,那些多雲之日難見反光的箭鏃只如土地上碎片。

    碎片不會這樣懸在空中。

    分明不是懸。

    “有伏”

    一聲大喝,忽雷駁隨之驚鳴揚蹄,沈疾一個大顛險些墜落,卻是馬兒右前蹄已經中了一箭

    那箭鏃極短卻鋒利,彷彿由格外小巧的弓弩射出,那些弓弩躲在一浪浪矮丘之下不斷探出頭,竟是數不清的兵士伏在丘下洞施放

    暗堡

    昨夜南下往大風堡便途徑此處,穩妥之至;而北部已降盡在祁蔚掌控中,他們今晨自大風堡北退,照理說這一片該絕對無伏,否則無論伏兵自北而南還是自南而北,他們都會知道。

    這些人昨夜就已經伏在了此處。

    卻沒動手,等他們往大風堡碰完壁於拂曉後撤之時,此時,幾無準備之時,突擊狂襲。

    顧星朗下急令讓他們北撤出崟該正是料到了此變。

    “箭在腳下,儘量跨越勿戀戰,保命去北境”

    沈疾暴喝,策馬狂奔。忽雷駁非一般戰馬,右前腿一箭不至於不能行,但見夜黑的高馬凌空而起一跨便是一個矮丘,頃刻奔出數裏,零星血沫如水滴撒向空中

    馬鳴哀嚎起,一聲接一聲很快形成聲潮從後撲進沈疾耳裏。自有馭馬之術不及的兵士,自有中箭又或連中數箭不能行的戰馬。戰馬倒地兵士墜落,怎還敵連綿暗堡內暴雨般射出的利箭

    不能回頭,他繼續策馬飛馳,終在下一次凌空時猛回身眺,視野極闊,霍衍的部衆仍停在方纔分別處,其後一片深林,衆人一動未動。

    當然聽到了聲響,距離並不遠;當然不可能來幫忙,哪怕暫爲盟友,如此暗伏衝上來不過是送人頭。

    但有沒有可能,他們知道呢。

    顧星朗是憑何下的撤令。

    不及辨,回身之瞬他眺到了靜止的蔚軍也眺到了滿地縱橫的戰馬與兵士。血跡斑斑,深淺不一入土或正滲入土。

    敵在暗,萬箭不留隙,能活命一兩千已是萬幸

    忽雷駁再次落地,他驟然挽弓抽出三支箭,每鏃上一個鼓囊囊彷彿藥包,極薄又極脹,漆黑的,隨着又一次騰空被三箭直射往連綿的丘地,“讓開”

    尚未突圍仍在馬上的幾百祁兵皆有所感,操練過千百回般直掉頭朝丘地兩側奔躍,那三隻黑袋於空氣中噼啪作響,近地面時接連發出巨聲

    轟轟轟轟竟是天崩地裂炸開來引燃了方圓數裏

    剩餘祁兵自此改道繞行,沈疾一壁北奔又於每次騰空時加箭發那炸袋,終遠得再襲不到,箭袋將空,數十里外焚燒畢剝聲天地間震盪。

    顧星朗已臨崟北境。

    亦是快馬,兵隊兩萬餘,卻沒有早先留下的祁國駐軍,只黑甲的蔚軍仍控制着降服的崟國邊境軍。

    按理該不到四萬。

    顧星朗壓着視線不動聲色望周遭深寂。

    分明有過打鬥,血腥氣尚浮在空中,唯不見屍首,一具都無。

    “我軍先出北境往東往南,屆時與諸位南北夾崟國最後兵力於大風堡。先走一步。”祁軍銀甲的將領上前。

    黑甲的蔚國將領抱拳回禮,卻沒動,茫茫兵甲守在前方國界如攔路的虎羣。

    身後極遠天際忽響起一聲爆破。濃彩的煙衝雲,其實看不真切,聲亦渺茫,奔宵近旁一直相隨的黃驃馬上兵士卻回眸凝神,以極輕不可聞聲量道:

    “沈疾那頭有變。”

    顧星朗似不意外,以同樣聲量低迴:“目測哪裏。”

    那瘦削似不經風的兵士眯眼如炬,“旦丘。”

    顧星朗稍默。“他被南北圍獵了。除非丟下部衆單騎奔逃,否則,危矣。”

    “君上是說”

    慕容峋率萬餘精兵還駐在崟北羣山下。

    霍衍的餘部近萬該正於旦丘之南待命。

    沈疾持續北撤,必經崟北羣山,若旦丘之變又有重損,霍衍追,慕容峋擋,兩頭夾攻,必死無疑。

    邊境新年東宮藥園案告破,天下皆議祁蔚聯手取崟,替天行道,機會難逢,大勢所趨。

    人人謂之順的大勢實爲最防不勝防的大意。

    反其道行之,慕容峋無此鬼才,競庭歌有。

    破曉時分靈光乍現,終是晚了一步。

    “命柴一諾西進。”顧星朗持續聲低。

    瘦削兵士以極快難辨之勢不知從腰間掏出了什麼物件,一手一樣,似在鐫刻,也快,頃刻交至底下一名小兵手中。

    小兵似通忍術又頃刻消失在茫茫銀甲間。

    “得有人南下截沈疾提醒,助他出崟。”

    瘦削兵士如前法炮製又迅速遞下一個似經鐫刻的物件。

    “再燃一支破雲。”

    瘦削兵士微凜,卻無遲疑,曲左手至腰背,做了個只有後方祁軍才能看見的,極顯著的手勢。

    浩瀚銀甲開始移動,東西兩頭環居中不動的奔宵前進,小跑,卻不急不躁全無爭鬥意思。顧星朗眼看着遠處那黑甲蔚軍將領色變,再看黃驃馬上薛戰燃煙之勢已備,袖口一頓,滑出半枚堆雲樣符節。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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