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五百八十四章 風吹麥浪(感謝千尋暖暖萬賞)
    那不就是文綺的院子也真冤家路窄,滿大街小姑娘,偏來問她這個其貌不揚的大姐。

    “不清楚。沒去過。”

    說話聲也練過了。文綺是高手,教她技巧改變發聲位置,又調整口音使她更接近當地人,配以完全迥異於真身的面貌,即便熟人也很難察覺。

    上官宴只能算半熟。

    顯然這句答不能說服他。

    “大姐不是這裏人”

    競庭歌掀眼皮朝他:“本地人也有不愛出門的,我就是。否則大好的天氣歪在路邊做什麼”

    身上香氣也變了。她經年用老師調的梔子,其味深入肌理很難除掉,乾脆另用了文綺手裏一味特別濃烈的來蓋。

    彷彿晚香玉爲基底,加金雀花、鼠尾草、生薑、豆蔻、佛手柑、胡椒

    應該還有旁的,競庭歌只辨出來這些。相當脂粉的味道,場合用得準會出彩,但在這樣的鄉野如此豔陽下,只會刺鼻。

    爲蓋住原來氣味她過分塗抹,衣櫥內亦用此香薰染,更加刺鼻。

    上官宴多站一會兒果然蹙起了眉。

    “在下也頭回來。大姐閒着也是閒着,能否幫忙引路”

    競庭歌一臉“都說了不清楚沒去過”。

    上官宴展眸望街巷,復向她低道:“滿鎮的姑娘虎視眈眈,”神情竟有些懼,“在下這樣子找大哥引路怕也不妥,找大娘又怕大叔有意見,還請大姐幫忙。”

    上官宴這樣的男人竟會怕被姑娘追趕。

    競庭歌頗得趣,又歡喜於自己多年招蜂引蝶而終於當了回平平無奇盾牌,撐起來雙手一拍抖落塵埃,“走吧。”

    回去的路她再熟悉不過,北國村鎮方正,分清楚東南西北本也不難找。入午時日頭漸高,經過那間食肆飯菜香飄出來,競庭歌根本沒覺得自己看了一眼又一眼。

    上官宴在她第三次轉目光時終沒忍住道:

    “先喫”

    競庭歌想的是答“待會兒”,講出來卻成了“也好”。

    該死,再有恃無恐也最好別同食,多打交道總是風險。

    卻收不回來了。兩人入食肆,小二一句“姑娘好胃口,半個時辰前不才喫過豆腐腦”又噎得她瞬間短了胃口。

    但小二還知道叫姑娘呢

    上官宴也得趣,秉着素日裏帶姑娘喫飯的原則,豪氣干雲點了滿桌。小二將店內所有菜色端上來時只恐是遇上了喫霸王餐的,一時神情便有些不對。

    但見上官宴袖內一探,將金燦燦一錠雲淡風輕擺上桌,霎那間室內生輝,尚不多幾桌食客皆側目瞪眼如銅鈴。

    競庭歌心道完了,惹眼至此,她日後還怎麼在這片混

    一頓飯喫得湯菜頂胸腔,出店門也不知該喜該憂。日頭更高,大正午街上人少,上官宴似鬆了口氣,卻不多言,與從前一路調戲的做派全然兩人。

    顧星朗怎會讓他獨回蔚境找文綺多半有旨,又不知什麼花樣。對於這二位的恩怨情仇她是極有興趣的,然相伴近兩個月,與此相關的對話都被文綺以“家事”二字擋在了半路。

    得來全不費功夫。

    至主街盡頭連穿過三條巷,一路往東南,便上了前往文綺家的小路。陽春三月桃花開,蓬蓬明粉綴在鄉野間。偶現斷壁殘垣一截,是兩百多年前故國舊築,據說曾爲烽火臺,掩映桃粉中尤顯得古樸明媚。

    故國自然就是許國。一想到顏衣本姓韓,競庭歌就覺彆扭。那所謂的身世至今在她看來可疑,儘管連老師都做了十分肯定。

    有什麼理由撒謊給她和阮雪音造難題呢

    “大姐嘴上說不熟,行動起來輕車熟路。”

    競庭歌保持着粗鄙姿態,“總共這麼大點兒地方,沒走過還不知道周邊幾條路麼東南方向只能這麼走。”

    上官宴回身看她,桃花眼晶晶亮,“大姐講話讓我想起一個朋友。”

    競庭歌心一跳,“人有相似。”

    “的確。那姑娘生得極美,卻不似大姐心善,這種沒酬勞的忙,她是萬不會幫的。”

    競庭歌頗受用,“有個性。我喜歡。”

    上官宴似笑非笑再看她,“所以我說大姐遣詞造句同她像,語氣也像,英雄相惜。”

    多話了。競庭歌閉嘴。接下來要改講話方式,學誰比較好呢

    顧淳風吧,不至轉變太大。

    文綺的院子已在視野內。

    孤零零一隅,是鄉野間常見風貌。門前道旁便是一片麥田,春日綠油油,極目而望接天的碧,正自北國新風裏沙沙搖曳。

    “差不多十里了。你到了沒”顧淳風的語氣,她乘興發揮。

    上官宴眺前方小門小院中花冠比屋瓦高的那棵梨樹,正午日光下堆雪泛金,“應該吧。”

    自不能跟着去,她打算待他進屋再折返牆角聽。

    “妾身回家了,公子慢走。”

    “大姐稍等。”

    競庭歌停步挑眉。

    “在下許多年沒進過麥田聽麥浪,大姐是本地人,可否再引一回路”

    麥田有什麼可引路的

    競庭歌來了此處就沒出過門,今日是第一回;文綺倒經常下地勞作,這片田正是她的。

    “在下小時候曾隨父親入麥田聽麥浪。然後大路朝天,此去經年。”

    這話對任何路人而言都是囈語,聽不大懂的。

    偏競庭歌字字懂。

    她看了看春綠如海,“走吧。”

    兩人沿小路再往前數步,踏過院中飄出的潔白花瓣,至麥田邊緣正要下腳,上官宴忽道:

    “我隨父親入麥田那次,他同我玩兒了個遊戲。那是我平生所學第一道聖人箴言。”

    競庭歌蹙眉,誰要玩兒一個藏着聖人箴言的遊戲。

    “很簡單。試試”

    放在從前競庭歌不會答應,但近來

    反正沒什麼事。她一點頭。

    “我們穿過這片麥田,各挑一支自認爲最大的麥葉。”

    “然後比誰的更大”

    什麼幼稚遊戲。

    上官宴一笑,“無論冬麥還是春麥,收割都在夏季,月份不同。父親和我來那次是六月,已經抽了穗,漫野金黃,所以他讓我挑的是麥穗,更美,比綠葉易挑。”他眼裏有光,似秋野鍍金,

    “咱們來的時間不對,勉強挑吧。”

    競庭歌全不懂此戲要義爲何,總歸不用帶腦子,看見順眼的摘就是。

    “只能摘一次,後面又看到更大的不能換。”兩人走進起伏的碧綠浪濤,葉緣擦衣角,上官宴再道,“同樣,若一直沒摘,走到最後才發現之前某一支就是最大,也不能回頭。”

    他一邊說一邊展眸賞碧葉,競庭歌眼觀四面聽他胡扯,忽有些明白了是何箴言。

    “她對我們說過類似的話。”

    許久無人語,直至兩人都走到了麥田中央,因爲各自尋覓隔着有些距離,競庭歌低聲自語。

    上官宴回頭,“什麼”

    他一身縞素在麥田裏尤顯得素。

    競庭歌一身豔綠在麥田裏尤顯得綠。

    “沒什麼。”

    上官宴並不追,繼續往前走。

    競庭歌看到了一支相當大的。

    她伸手摘它下來。

    上官宴走得極慢,日頭當空將綠野映射得真如碧玉瑰麗,方見他走出麥田,兩手空空。

    第一段觀察,第二段比對,第三段就該下手了。最優解已經完成,居然沒摘。

    自不能說,她此刻不是競庭歌。

    “貪心不足吧一路想往後找再大的,最後一場空。你們這些貴人吶,就是不知足。”

    上官宴一笑:“大姐爽利人。”便去看她手中麥葉,“你這支不是最大的。在下看了好些都比它大。”

    “但你沒摘。總共兩個人,所以我的就是最大的。”

    上官宴笑點頭,“大姐方纔在麥田裏說了句話。是家中長輩的規訓”

    這個順風耳。麥浪都沒擋着他聽聲。

    “嗯。”只好假作不在意答。

    “還請賜教。”上官宴半揖。

    競庭歌方覺得以此人前來辦要事的邏輯,與自己這鄉野村婦耗得未免太久了些。

    她也不可能告訴他老師說的什麼。

    “我們鄉下人沒那麼多大道理。一句話,無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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