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六百一十三章 春光乍泄
    無盡夏上月末就開了,阮雪音在等繡球。

    黑曜石壁上那兩株乍看一樣的花,分明用來提示,也分明用來迷惑人。依寂照閣只國君能入的法則,若顧星朗一直沒意識到另一株實是無盡夏,這道題,恐怕會爲難他小半生。

    智者千慮,往往失於一些過分簡單的細節,或者邏輯。

    她自己當日解宇文琤的“老子天下第一”千難萬難,緣故亦在此。

    已經六月,繡球的第一茬有了吧

    擁王側妃說:天長地久尚有時盡,夏卻無盡,這無盡夏豈非比天更長,比地更久,萬物歸混沌,獨它永存。

    太飄忽的一段話,而她相信她不是故弄玄虛。

    寂照閣、河洛圖過分神祕而重大,需要往下傳的提示,必得準確又叫人輕易猜不透

    保持隱祕,同時保持被參破的可能。

    她動身往靈華殿。

    已是第二年,移栽初成氣候。兩圃嬌花,粉白相間的無盡夏正繁,淡藍繡球剛開了幾簇,階段不同難於比較,更與那句彷彿時間箴言的提示格格不入。

    顧淳風換了一身騎裝出,循例要往騏驥院練馬。“嫂嫂你總歸沒事,跟我出去晃晃”

    照理不到三個月,少折騰爲佳,但阮雪音這半年在外漂慣了,回到祁宮日日守高牆,實也有些呆不住。再兼要猜謎,換個地方也換個腦子。

    遂一點頭:“走。”

    人到騏驥院方知淳風爲何熱心邀自己來。

    爲了幫她堵紀齊的嘴。

    “我要練馬,總不好叫嫂嫂幹看,你在這裏陪聊吧。聊聊你姐,”自然指競庭歌,“幼年軼事什麼的,豈不快哉。”

    阮雪音不是需陪聊的人,初時不明所以,直至顧淳風一圈圈開始跑

    紀齊嘴上雖聊着天,眼睛卻一刻不松釘在小玉身上,談話間不時便停下朝那頭喊:“跟你說了左手使勁你那右臂還須養着”

    類似的話,反反覆覆,一會兒又嫌她轉彎姿態還不夠穩,絮叨指摘,見路障阻道而顧淳風連續跨越,直嚷嚷“撤了撤了,誰讓練這個的”

    教習立在不遠處,臉早黑得一塌糊塗。

    “三公子今日倒有閒。”看樣子不止今日有閒,淳風有備而來,恐怕已被此人煩了不少時候。

    紀齊一咳,“回珮夫人的話,臣如今有官職了。實在要喚家中排序,臣如今,排第四。”

    阮雪音恍然稱“是”,又忖紀晚苓說得竟不錯,因着競庭歌,自己與相府也莫名多了三分親厚。

    “紀相大人與家師有些淵源,去冬長役之後,”

    沒人將去冬長役設爲禁忌,但與之直接間接相關的所有人,都在春天來臨之後絕口不再提。

    只因哪一段都不是能正大光明拿來談論的,比如紀桓和顏衣的往事。

    以及他在鎖寧近四個月至今未揭露的隱祕。

    故而阮雪音話頭到此,頓住,等紀齊反應。

    對方面露尷尬,“惢姬大人平生,父親與我們也都覺唏噓。逝者已矣,珮夫人節哀纔是。”

    紀桓漏聽的前半段已被流傳開去的完整版本補齊了吧他還不知昔年初見是老師麼

    此事阮雪音耿耿於懷,念頭至,頓覺氣悶,隨即反應自己可笑:

    他便知道了,還能講出來不成

    “父親他,”卻聽紀齊再道,“回來之後日日照料家中那牆鐵線蓮。祭奠顏姨娘吧。”

    阮雪音很反感“姨娘”這種詞。

    但鐵線蓮。所以是知道了

    “紀相乃君上恩師,又是庭歌父親,於情於理,本宮該往相府拜會一回。”

    時至今日,阮雪音的宮妃身份已經不能被用以制約日常行動,一區長官都做了,還不能隻身拜會相國

    便如淳風言:現下一應規矩到了她這裏,通通可作廢。

    “父親亦曾道,本該與珮夫人茶敘,閒話舊年事,還說要擇機請君上的旨意。”

    阮雪音意外且喜。那還等什麼

    淳風跑完今日回合,香汗淋漓下馬過來,聞知要往相國府,開口便想拒

    一身的汗,緊着回宮沐浴纔是。

    “你不是一直說有日子不見宸兒,想去瞧,還準備了新鮮玩意兒要送”阮雪音朝她眨眼。

    上月紀宸週歲宴,顧星朗厚賜,後宮幾位也都隨了禮,只沒親赴相府。淳風頗遺憾,認爲週歲意義重大,總該見一見,遂另備了過往自民間搜來的奇巧好物,打算擇機去看小小人兒。

    “今日沒帶啊。”

    “讓阿憶回宮取一趟既都出來了,擇日不如撞日。”

    淳風當然收到了眼色,只不懂阮雪音的玄機。是有了身孕,格外願意親近孩子

    她二人如今已是無須言明兩肋插刀的情誼,不懂就不懂,配合便是。

    遂吩咐了阿憶,車馬赴相府。

    顧淳月正在花園中伴紀宸學步,一歲出頭的孩童咿呀,時而咯咯笑,光聽在耳裏便叫人心中溫軟。

    阮雪音初孕,淳月是過來人,自有許多體己話要說。兩人帶着孩子逛園子上廊橋,阮雪音笑點頭記下諄諄囑咐,有意無意瞟橋下幾裏外滿牆的鐵線蓮。

    已經開了,濃郁藍紫深邃如海。

    蓬溪山的也開了吧。老師沉睡處對面,擡眼能見。

    淳風難於黏着一身汗散步喫喝逗孩子,已是由淳月安排了沐浴。阿憶回宮取禮物,相府的婢子在廂房內伺候。

    浴罷更衣時方發現淳月這件裙衫尺寸不合淳風身量,是去歲有孕時的裁剪,束帶幫襯仍大了許多。

    兩名婢子忙賠罪,拔腿出去另取衣裙。

    紀齊須待客,本在附近溜達,見得婢子們出來,以爲淳風收拾好了,擡腳推門便要進廂房。

    淳風身上只一件小衣一條綢褲,肩背胳膊修長的頸盡皆露在外頭,輕薄衣料勒雪白肌膚,線條凹凸,正坐桌邊牛飲。

    跑馬畢便沒飲,沐完浴口乾舌燥。

    六月暑氣初生,這般屋內坐着只有涼快,根本不冷。

    是門開了氣流進,她才覺後背嗖嗖,畢竟光着,只有細帶系的結。

    相府規矩這般弱,婢子進屋不叩門明知她沒穿衣服。

    便在轉頭之瞬看到了紀齊呆若木雞的臉。

    和他似在滾動的喉頭。

    目光相接,兩人初刻都懵,再刻醒轉,門外園中夏鳥清鳴恰似驚雷一聲。

    舊年顧淳風是會大叫的。

    然後被滿相國府聽見,鬧開,傳得沒皮沒臉。

    已經不是舊年,她沒叫,心中驚嚇亦不顯於面,只放茶盞,直直望少年:

    “退下。關門。”

    紀齊早停了心跳,初時幾沒聽見淳風指令。

    是對方變了臉色,驀然站起,線條於極薄衣料內起了又伏,他方回神,猛擡手關上了門。

    235秋花爛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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