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六百五十三章 招安
    上官宴攜競庭歌入挽瀾殿時,宮人們皆候前庭。

    滌硯引二人往中庭,梧桐愈多,割月光如星芒,一地暗影搖着蟲鳴起又伏。

    顧星朗和阮雪音還躺在樹下。

    面前有長案,琉璃盤中盛着時鮮水果,紫燦燦葡萄上仍掛着極細的水珠,該都剛擺好。

    四下沒宮人,滌硯帶完路也退至另一頭。

    “問了小雪你愛喫什麼,在準備了。”顧星朗撐坐起,招手,“過來坐。”

    長案另一側,顧星朗阮雪音正對面,是兩張極寬敞的圈椅。其中一張鋪着厚軟錦墊,顯是爲競庭歌備的。

    她也便不客氣,笨重坐下去,靠舒服了,伸手揀桌上果子喫,又端杯牛飲。

    上官宴幾個月來照料慣了,知是殿前折騰太久餓又渴,不說話只管給她一杯杯倒水,又熟練從她腰間扯出絹子幫擦嘴,直將對面兩人看得傻眼。

    “人都在前庭,此間沒外人,滌硯不妨事。若嫌麪皮不舒服,大可摘了。”顧星朗伸手拈一粒葡萄,剝了皮喂到阮雪音嘴邊。

    阮雪音也已坐起,不慣人前親暱,稍遲疑張嘴,趕緊拿絹子擋着嚼了吞了。

    競庭歌沒遲疑,摸上頰邊開始摩挲,摩啊摩,終起褶皺,無聲息揭下一整片蟬翼般的皮。

    易容揭面,四人都已見慣也便淡定。阮雪音細瞧競庭歌肉乎乎的臉,不自覺笑起來。

    “收起你那副慈母笑啊。娃娃還在肚裏呢,這點兒出息。”競庭歌自知胖了些,平日只上官宴看沒所謂,赫然被對面兩個這般觀瞻,總歸不自在。

    “庭歌做了母親,臉上戾氣也較往日少了。”

    阮雪音簡直不敢信這話是顧星朗在說。競庭歌亦險些嗆,適應片刻道:

    “師姐夫做了父親,卻是比往日暴戾多了。舉國世家長輩們正大夜裏跪在外頭呢,還要一直跪下去,據我所知,姐夫你還沒這麼收拾過人吧。”

    “也有過,這麼多人一起確實頭回。說起來還要多虧你們襄助。便,”他擡手舉杯,“以茶代酒吧,道個謝。”

    競庭歌豈受得此辱,自然白眼相對。

    上官宴也煩他耀武揚威,兀自喫喝。

    顧星朗不以爲意,自將茶飲了,復向上官宴:

    “方纔殿前請賜婚,可認真”

    “自然真。”上官宴道。

    “自然假。”競庭歌道。

    兩人同時,話音重疊,在最後一個字上分道揚鑣。

    “這般四人圍坐,喫喝夜聊,以前也有過。”顧星朗隨口,“像上輩子的事了。”

    兩個姑娘瞬間懂。

    上官宴沒懂,稍動腦也便了然:自己這個位置那時該是慕容峋。

    還有這段因緣

    “君上數錯了,”阮雪音莫名覺得競庭歌不想提慕容,轉開,“今日是六人。”

    顧星朗笑點頭,“確實。庭歌也再非昔年百無禁忌的瘋丫頭,大祁的水土,將你養得圓融了不少,孩子誕生於此,正喻新徵程開始。聖人講天時地利人和,我看今日就是。庭歌你說呢”

    阮雪音全沒料及是此策略。

    競庭歌也終明白這其樂融融一家親的戲碼落腳何處。“我以爲要丟性命,至少也會受挾持。”

    “一家人,自然攜手並進。”顧星朗笑,“老師離世,你至親只餘小雪,她如今是祁宮女主人,與我共享天下;你父親爲祁相,即使齟齬未解,到底血濃於水,你兄長姐弟也都在霽都;如今,”他看向上官宴,

    “有人願愛你惜你護你一世周全,他也做了祁國子民。我看得出,你與他相處,更自在,會過得很好。”

    是在對比慕容峋吧。

    都心知肚明,都不戳。

    “師姐夫還是沒明白”

    “明白。”顧星朗忽坐正,極正,如君王禮賢士,“競先生志不在相夫教子,也不在做高門主母,一腔才學爲功名、百世流芳。朕許你。競先生若效祁國,朕予國士之號,準列朝堂同百官議事;你若執拗於官職,那麼給朕一些時間,寒門子弟尚沒在朝堂上站穩與士族分庭抗禮,女子前程,就更仰賴時日。小雪提倡舉國開女課是個好開始,朕準了,已經在推行,便爲誠意。”

    “祁君陛下不惜將國策說與草民聽,足見誠意。”競庭歌看着顧星朗,淡聲回。

    “天明之後,世家中一半以上會遷徙,原有結勢打散,格局重築;朕也會順道頒佈新令加大科舉權重,平衡恩蔭。”顧星朗依舊笑,“這些都是順理成章之舉,說不說,先生都該想到了。”

    “你清楚知道每個人要什麼,予之所求,叫人歸心。”競庭歌看一眼上官宴,顯然此人也是因此順服,“但他不會,至少不很會。”

    是說慕容峋。

    “他不會,所以需要幫扶;我助蔚國成事,方爲運籌天下之才。臣祁,錦上添花而已。今夜過後,祁國此朝各項功績更會被記在你顧星朗頭上,有雄主如此,國士黯然失色。師姐夫,”

    競庭歌亦坐正,挺着肚子實有些可愛,但神情極肅:

    “我能想到的你都能想到,至少八成吧,餘下兩成,阮雪音會幫你補。我在你這裏沒有用武之地。更況競庭歌十五歲入蒼梧,不遺餘力替蔚國效命,雖非議多過認可,到底攢了些名聲。此時歸祁,無異捨棄過往積攢;於祁人而言,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倒戈。我寧信,”她看一眼阮雪音,

    “你此刻策略是爲來日種種可能的牽絆、變數提前掃障礙,並非惜我的才。所謂防患於未然,祁君陛下一貫路數。”

    蟲鳴葉影在夏夜風中掃蕩了片刻。

    顧星朗長嘆向上官宴:“她不願嫁你。我盡力了。”

    倒像是爲幫他的忙。上官宴心下嗤,隨口接:“草民如今紮根麓州,她歸了祁要位列朝堂,要離孃家近,怎麼都得居霽都。嫁我,確實不方便。”

    “那你便搬來霽都。世家遷徙,你也是世家。”

    上官宴驀然擡眼看他。

    紮根國都與紮根任何城郡都不是一碼事。舉國世家大遷徙,該不包括霽都這些,紀、柴、薛等當家人都是重臣,且已經在鳴鑾殿前力證過清白。

    不能輦人出去,爲重築格局,便只能邀人進來。

    當真撥得好算盤,而上官家這顆子最爲應手,哪裏都能擱。眼下條件也很清楚:抱得美人歸,霽都任你住。

    競庭歌自也聽懂了,撤下嚴正態勢笑向阮雪音:“他爲了你真肯下血本。不能除我,只能招安,爲了招安,將對付我的法子全寫進國策,相輔而動。那麼此刻我拒了美意,”

    她復向顧星朗,

    “想問師姐夫,下一步怎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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