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鎖春深 >42.二姐姐
    破廟裏頭的溼氣被火光驅散一些,烏鷺拿了軟墊下來,在下邊隔一層稻草,又叫車伕尋了塊半矮的木頭來,將熱好的喫食都放在上頭。.biquge

    “好香……”有人喃喃了一句。

    “二姐姐,二姐姐我想喫東西……”渾身穿着破爛的小丫頭搖了搖將她抱在懷中的姑娘的手,那姑娘不過十歲左右的年紀,面上髒兮兮的,一雙眸子卻清澈可見。

    “小妹乖,那是別人的。”小姑娘拍了拍懷中人的腦袋,又伸出一隻手來在腰間的袋子裏摸了摸,半塊發黃的饃饃被她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掰成一大一小兩塊,大的那塊被遞給了她懷中年紀稍小一些的孩子,“小妹乖,喫饃饃,吃了就不餓了啊。”

    小丫頭乖乖接過了姐姐遞過來的東西,可是眼睛卻依舊盯着那精緻的喫食。

    她們已經半個月沒有好好喫過東西了。不止是她們姐妹二人,這破廟中的流民,大多數都是如此。

    好幾道相似的視線,都如餓狼一般死死盯着烏鷺丫頭擺好飯食的地方。車伕自然覺察到了,只抓了抓腦袋,沒有說什麼。

    車中的簾子被人微微掀開一角,文娘子望着那可憐的小丫頭,聽得那邊小丫頭又喚了一句,“二姐姐,我餓……”

    二姐姐……文娘子眼神微暗,再看向那大一些的姑娘,說是年紀稍長,也只不過十歲的模樣,再加上長期捱餓,體型瘦弱,面上黑漆漆一片,唯有那雙眸子泛着清澈的光亮。

    文娘子看那十歲的姑娘用手提懷中的孩子擦了擦眼淚,輕聲說着哄她的話。眼眶忽然間便紅了。

    二姐姐從前也是這麼對她的。將她抱在懷中哄着,在父親要罰她的時候又勸着,什麼好東西好喫的好玩的,盡數都先緊着她來了。哪怕是文娘子鬧着要離家的時候,她也沒有怪過文娘子半分。

    可是就是那麼溫柔的二姐姐,卻死在了周陟那中山狼的手中!一個苟延殘喘的姜家,根本威脅不到正日益受寵的周家!更別說剛坐上四大天師之位的周陟了!

    他一開始,就只是衝着二姐姐姜家二小姐的身份去的!周陟和那些人一樣,不,甚至比他們更可惡……這人早在姜家滅之前的一年裏,就已經步步爲營,將姜家所有的後路都給切斷了!

    甚至連爲他懷着身孕的二姐姐,都沒能得到一絲絲憐憫!文娘子永遠不會忘記,懷了身子的二姐姐從後院門跑進來,什麼千金大小姐的姿態,全都沒有了。

    頭髮散亂,髮簪也掉的差不多,二姐姐穿了她出嫁那日的衣裳,面上的妝混着血一起往下落着……

    “文茵,快走!”二姐姐衝過來,佈滿血絲的眸子瞬間放大。

    她兩隻手緊緊抓着文茵的肩膀,也不管那小小一團的人兒嚇得變了聲音。

    “二姐姐,二姐姐……”文茵覺着難受,一邊想要掙脫,一邊喚着二姐姐三個字。

    “快,帶三小姐走!從暗道走,父親在裏間書房底下!快走!”二姐姐不理她,只囫圇將文娘子塞給一邊伺候的丫頭懷裏,狠狠推了一把,“快走!”

    似乎是後頭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着,半點兒也容不得他們猶豫。

    文茵個子小,那丫頭便直接將她抱起來,順着屋子暗道跑去,沒給文茵一點問清楚的機會。

    趴在丫頭的背上,在視線完全模糊消失的那瞬間,文茵看見的是跌落在地的二姐姐,還有撲過來護主卻被生生打死的大丫頭。

    血,流了一地。文茵的面前只剩下一條漆黑的暗道,潮溼而又陰暗。

    丫頭累極了,她把文茵放下來,那雙粗糙的手在文茵細嫩的雙頰上擦了擦,“好姑娘,往前一直走,一直走,家主在等着姑娘。姑娘去吧,去吧,不要回頭。”

    文茵小小的身子被人往前推了推,叫她幾乎站不住腳,她拼命的搖頭,撲過去看那從小伺候她的丫頭,“紫娟,紫娟你陪我走!”

    “好姑娘,紫娟走不了了,姑娘好好活着,好好活着……”那丫頭笑了笑,卻有一絲紅色順着嘴角而下。

    文茵捂住嘴巴,她看見那丫頭身上泛着詭異的灰藍色光亮,周身的氣息忽然變化,這是有人設陣的表現。

    “紫娟,紫娟我救你,我來救你,這陣法我會,我會!”文茵從懷中掏出擺陣用的硃砂,雙手顫動的厲害,一下子將那裝硃砂的小圓木匣子跌落在地。

    她顫抖着手要過去拿起來,卻被那雙略微粗糙的雙手握住,文茵擡眸望過去,紫娟嘴邊的血跡已經越來越多,將她的前衣襟都打溼成一片紅色。

    “好姑娘,活着,要活着……要……”紫娟身上的力氣都被罵莫名的陣法抽乾,只剩下一副皮囊,吊着一口仙氣,眸子裏滿是對文茵的不放心。

    她已經沒救了。三魂七魄,散了六魄,剩下三魂,也留不住了。後頭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那些人快要找來了。

    紫娟用盡最後一點子力氣,將文茵往後推了推,“快走!”

    姜家最後的希望,只剩下一個姜文茵了。

    她幾乎忘了自己怎麼從那黑乎乎的暗道中穿出來,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家中的暗道,裏面沒有熟悉的陣法,也沒有硃砂做點,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以及從身後傳來的血腥味。

    再後來便是在書房裏見到了父親,他用一陣將這書房的位置暫時遮掩,但是隻是暫時的,待父親身上的氣息耗盡,陣法也就不攻自破了。

    一切都來不及了,父親說將陰陽棋交給她,要她好好活着。

    父親最後擺下的那道陣法,文茵從未聽過。只覺得身上火熱滾燙,外頭有人衝進來,打打砸砸,瓷器落地的聲音分外刺耳。

    眼前燃起一人高的火焰,父親就背對陣那火焰,面色沉靜,將最後一次陣法擺完,他瞧着陣眼中的文茵,面上的血跡似乎也沒那麼明顯了,“文茵,你要活着。一定要保護好陰陽棋!”

    火焰中有人影跳動,文茵只能一個勁的搖頭,她不想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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