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無所謂的模樣,笑得放肆。
“回來了!回來了!”誰也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也沒有人會去在乎一個瘋子的感受。
遠處的青頂馬車裏,文娘子忽然覺得身上一寒,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讓她不自覺抓緊了心口處的衣裳,一直到那衣裳皺得不成樣子。
“娘子,那馬車裏的人娘子認得嗎?”烏鷺將空空如也的食盒疊起來,又放回原來的地方,順帶將桌上擺着的茶盞裏剩下的茶水倒在盂裏,好再重新泡壺茶。
文娘子面上看不出什麼奇怪的,她緊握着心口處的手也很快鬆開,所以烏鷺並沒覺察出什麼不對,畢竟文娘子一貫不喜歡開口多說什麼。
認得?文娘子聽着烏鷺的話,腦子裏的東西像是混沌一般,所有都混雜在一塊兒,怎麼也掰扯不清楚。
“認得吧……算不得故人,也是舊相識一個。不過,不是什麼善緣。不提也罷。”
文娘子想,她應該是認得那人的。馬車上雖沒什麼明顯標緻,身邊伺候的丫頭婆子也是換了新人,可是那股子氣息卻沒有絲毫改變。
京都御家嫡女御景嵐,當初被姜文茵這個名字狠狠壓制住的姑娘,在姜家破滅之時,扔下了最後一把火種。
文娘子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十三歲的小女孩兒眸中竟充斥着惡意,她的脣邊笑意不羈而放肆,“姜文茵,你也有今天?”
那聲調往上揚着,一種冷嘲意味濃重。
那時候姜文茵只能瑟縮在父親身邊,手上的陰陽棋燙得幾乎讓她拿不住。透過唯一的一個孔,她見到了一臉快意的御景嵐。
老實說,文娘子一貫不喜歡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誰,可是那次,號稱溫柔的御景嵐臉上,竟惡意滿滿,着實叫人覺得可怖。
她親眼看着御景嵐讓人將那從丹爐裏取出來的淬火扔下去,呼啦一下子蔓延開來,滾滾濃煙讓御景嵐笑得更加開心了。
這世間,不再有姜文茵了!所謂天才少女,只能有一個!那就是御景嵐!
那火一直燒了三天,所有的一切都灰飛煙滅。文娘子在道觀裏猛然醒來時,似乎還能聞見鼻尖的濃煙夾雜着血肉燒糊的味道,眼前也是霧濛濛一片,好像那些火焰滾出的煙霧從未散去。
她忘不了御景嵐的模樣,那股小人得志的模樣,叫文娘子至今噁心。
“嘔……”文娘子捂着口鼻,也忍不住乾嘔一聲。
“娘子!”烏鷺一擡頭,便瞧見文娘子徒然變了的臉色,慌忙撲過去,輕輕替她順氣。
“娘子可有哪裏不適?若不行叫二虎子停下來,尋處有醫館的地方瞧瞧,趕路總比不上娘子身子要緊!”烏鷺眸中竟是擔心之意,文娘子的身子骨不好,這一路上又事情多,烏鷺早擔心會出什麼意外。
小丫頭的緊張之意寫在臉上,文娘子看一眼,又輕輕搖搖頭,“無礙的,想到些噁心的事情,總忍不住。”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裏,疼。”
烏鷺也心疼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只得將文娘子抱緊些,“娘子不用去想,那些叫人噁心的東西最不用去想!娘子好好過日子就是了。”
好好過日子?文娘子抿了抿脣,她自然是做不到的。她要入京,她要見之前那些人,這就已經註定了她不可能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
她也認得自己不應該去想那些令人噁心與心疼的事情,可是文娘子根本就做不到。因爲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心疼。
說來可笑,她因爲擺陣反噬而五感變弱,可是心底的感受卻半點兒也沒有減輕。甚至更加強烈清楚。這種清楚的疼痛感除了讓文娘子難受,更叫她疑惑,她到底爲了什麼,會這麼心疼呢?
她不知道,也怎麼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便乾脆隨它去了。文娘子拍拍烏鷺的手,“我們下一站在哪兒停?”
“二虎子說下一處要過關,先叫他去辦入關令。”烏鷺回這個話但是快速,她也是個不讓人操心的性子,想的周到,一路上要經過哪裏,早已經跟車伕打聽的清楚。
那車伕之前是跑鏢的,對這一代的路都熟悉,老太守派他來,想來也是有這麼一點。
文娘子聽着頷首,“那我得去轉轉。”
“娘子要去買什麼?烏鷺去就好了。”
“買硃砂,你不會。”文娘子搖了搖頭,這東西還是得自己去買。
之前在姜家的時候,硃砂都是本家供給,採靈山上好沙石,由專門擅長此道的天師練就。這東西不缺,文娘子用的時候也不會省着,越用越快了。本來她不習慣用外頭的,但她帶在身上的那點硃砂,已經見底了,點剎除鬼,沒了硃砂便少了一大截效果。
這東西缺不得。
硃砂這東西,烏鷺自然是不懂的,因而也就不強求,只指了指旁邊的斗笠,“那娘子可得將斗笠戴上,這幾日太陽大,當心暈了去。”
這具身子,從文娘子重生以來便很見不得強光。早先在破廟裏頭也多虧了陰雨天氣,她才能保持些體力。
若是大白日要上街去,斗笠總是少不得的。提及這個烏鷺便更心疼一些,“娘子這身子骨什麼時候能好些,不曬太陽,總是不好。”
文娘子面色蒼白,大多也與此有關。
關於這個,文娘子顯然想過了,她是魂魄附體重生的,不能見光大概率是魂魄還沒能完全與身體契合。也就是說,文娘子現在還不是真正的人。
要想如正常人一般,估計得再契合。至於要等多久,那就不得而知了。
“再看吧,總之也不會用很久。”文娘子心底有打算,她要在入京時候,使靈體與這具身子達到完全契合。
否則以司命祠那些天師的能力,遲早會覺察出不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