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文娘子就坐在迴廊底下的椅子上,手裏拿着朵方纔從地上撿來的桃花兒,聽見烏鷺的抱怨,便抿了抿脣,“一路上出那麼多事,他該是嚇到了。不敢多呆,也是可以理解。”
一個普通人而已,這一路上受的驚嚇已經足夠多了,這也多虧了那車伕心態還好,否則一次嚇死了,那文娘子豈不是罪過大了去了
“走了也好,這家裏我也呆的清閒些。”文娘子最後這句話像是在安慰烏鷺。
烏鷺原是想接應下來,忽然間又停頓着,像是想到了什麼東西,連帶着面色都轉了幾遍。
文娘子也注意到了,只當她還是擔心,便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不用擔心了。”
可是卻半點兒也沒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倒是叫烏鷺更急了,連手中的花剪也顧不得放好,只扔在了地上去,來來回回地踱步着,面上焦急的神色盡顯,“這可怎麼好”
“怎麼了你別來回走,看的我頭暈。”文娘子伸手叫她停下來。
烏鷺站在原地,然而面上的神色依舊沒什麼改變,一雙眼睛裏似乎都被淚水給充滿了。“娘子怎麼能放他走呢,他,一路上可都看見了這若是回去,說上一說,娘子日後,可怎麼過下去”
瞧她一副天塌了的模樣原來只因爲這個。文娘子倒是沒那麼擔心了,心底下也跟着鬆了口氣,伸手喚着烏鷺到自己身邊來,“沒事,你只管呆在我身邊就好了。”
“怎麼能沒事娘子在徐州可是假扮做丫頭的他若是回去,與人對話,發現不對那太守會不會派人到京城來他還給了娘子您推薦文書呢”烏鷺越想越害怕,腳下一刻不停地跑到文娘子身邊去,兩隻手扒在椅子扶手上,淚眼汪汪地瞧着文娘子。
明知道她是擔心的。可是這幅模樣瞧了,卻讓文娘子忍不住發笑。她便伸手掐了掐這丫頭的圓臉,“你當我是什麼人這點事情,只你想到,我還會想不到嗎”
文娘子似乎總是這般,將所有一切都收納於自己的鼓掌之間,所有的東西都彷彿是在文娘子的算計之中,沒有半分超脫。
烏鷺乍然明白過來,“娘子是說”
文娘子順勢點頭,“我早已經消除了他此行的某些記憶。回去,也講不出什麼東西的。更何況,就算他說了,你家娘子我已經身在京城,諒那些人,也不敢亂動。”
說到這兒,文娘子微微揚了頭,倒是有幾分驕傲。
見身邊的烏鷺似乎有不解,她便將手掌一翻,手心朝上,一道白光乍現,那手心大小的棋盤忽然間出現,旋轉着飛舞在文娘子的掌心中央。
“喏,有陰陽棋在。我總不會叫自己陷入個沒法迴轉的境地的。”文娘子將那小小的棋盤往前遞了遞,“所以不用擔心這個。我們真正要擔心的,是今後的事情啊。”
烏鷺悶悶地應了是字,她也反應過來了。路上的一切都不是什麼可害怕的,真正應該擔憂的,是這入京以後的每一日。
她們沒有靠山,要說本事,也有不如之人。更何況京都寶地,薈萃天下豪傑,誰也不能保證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麼東西。
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未雨綢繆自然事必要的。可是最好的局面還是過好當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文娘子敲了敲烏鷺,“你倒好,還來引得我傷心。”
這話多有幾分轉移話題的滋味,烏鷺聽得明白,便佯裝委屈的抱住文娘子。“娘子也不與奴婢說說,今兒要去做什麼,只讓奴婢一人乾着急。從前在外頭,娘子做什麼奴婢攔不住,您也不讓攔着,如今到了京城,娘子就該多冷靜些,聽聽奴婢的勸,也是好的。”
當然,這話自然是真心的。
文娘子也明白,不過沒有直接地迴應,只望了望那回廊外晴朗一片的天空,“今日天氣正好,得抽空去一趟城北呢。”
烏鷺自然不知道城北有何地方,瞧着文娘子半眯着眼睛地模樣,也曉得她又不打算說清楚了。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成,娘子去到哪裏,奴婢跟到哪裏就是了不過,現下還不能走。奴婢將這裏收拾收拾,過會子去後頭的小廚房做點子小菜,娘子用過了,再出門。”
說罷,也不等文娘子的回覆,自顧自行了禮,步履匆匆的邁下臺階去,將那些剪落在地的樹枝給拖起來,一點點地挪開,挪到旁邊的空地上。
文娘子便只是看着,那眸中的神色逐漸渙散。眼前的東西景象都在頃刻之間揉碎,變換。
出現一間與這裏樣樣相反的院子,瞧着是很大,院中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更有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往裏頭移動,屋子裏的女眷各個穿着錦繡,頭戴金釵寶石,細膩白嫩的手腕上都套了白玉翡翠鐲子,說話的時候,一把畫圖團扇輕掩住嘴角,眉眼彎彎。
那裏頭似乎燃了什麼香氣,婷婷嫋嫋地升起來,慢慢將那幾個人的身影都遮擋住。
文娘子再看不真切。
她使勁地閉了閉眼睛,這次什麼也聽不見了。忽然間耳邊傳來幾道清脆地女聲。
先有個聽起來不過十幾歲的姑娘,聲音彷彿黃鸝啼叫,嬌嬌中帶了些傲氣,“母親,您就放心吧。二哥哥一定能入司命祠的。大哥哥不是都將題目給了他嗎”
又是一道中年女聲,“晴丫頭這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那又怎麼樣我在我周家家中說的,誰敢來聽看大哥哥不打斷那些人的狗腿”小姑娘的聲音拔高了幾倍,而後又降下來,“母親,爲什麼我就不能去考司命祠呢明明大哥哥在,我隨便就可以進去的。一家出三個天師,那不是很有面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