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瓷器落地的聲音打斷了士兵的話,一殿臣子紛紛跪下。
“聖上息怒”
卻不料這句話更讓宣統帝暴怒,他從龍椅上站起,額前的旒晃得劈啪作響。“息怒息怒息怒你們除了會說這句還會說些什麼啊廢物,都是廢物”
這纔多久,北方駐地接二連三地失守,邊境都被金人給佔了一半他這個皇帝當得可真憋屈偏偏這些個臣子都只會在殿上吵鬧,沒一個辦正事
宣統帝用力壓了壓腦袋兩邊的穴位,泛白的臉上隱隱帶着疲憊。他不擅長應付這種事。
跟在他身後的馮遇面色不變,雙眼緊緊盯着自個兒的腳尖。“啓稟陛下,微臣有事請奏。”他貓着腰上前幾步,立在宣統帝跟前說道。
底下幾位老臣瞬間沉了臉色,他們見不得馮遇這等宦官逾矩插手政事,卻無奈宣統帝態度強硬,他們也只得揮袖作罷。
“允奏”然而宣統帝可不管老臣的臉色,大手一揮便準了馮遇當殿啓奏。
馮遇頭垂得更低了些,底下某些人的眼光像刀子似得唰唰戳在他背上。“稟陛下,微臣覺着,右相大人才略過人,定有法子解陛下之憂。”
他的聲音不重,卻深深扎進老臣的心裏。底下立馬有那暴脾氣的跳了出來,指着馮遇便是頓臭罵。“馮遇你個死崽兒,你和我大齊有何過不去,偏偏如此糊弄陛下右相何等身體,怎能”
說的好聽,解憂如今宣統帝憂的,可不就是北地的事情讓右相解憂,這和讓體弱的右相去北地送死有什麼區別
“大人的意思是右相大人不能爲國分憂咯”
“你個王八犢子別扯些有的沒的,老子不喫你那套”
吵吵吵,又吵“馮遇周將軍都給朕住口”宣統帝又砸了一方上好的端硯,這纔將衆人的視線引到自己身上。
前殿安靜下來,周將軍狠狠瞪了馮遇一眼,終究沒再開口。
“都別說了就按馮遇說的辦右相人呢”宣統帝癱坐在上首,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
“回稟皇上,右相說,今兒小郡主進京,他怕是沒精力來上朝呢”底下負責記錄朝儀的文官稟報着。
這個混賬宣統帝抓着龍椅,隨手指了下頭的一個人,“你,就你待會去右相府上把旨意傳了行了,退朝”
宣統帝甩袖回了後宮,一羣老臣暗自垂淚,都道,時運不齊,這國,也不知道還有多久能存活啊
馮遇被一羣新提拔的官員圍在其中,正說着話,便看見周將軍虎視眈眈地看着,馮遇白淨的臉上露出一個笑來,“周將軍有何事指教”
卻見周將軍捧着聖旨,一步一步到了他們跟前,身上帶着血腥之氣,讓人望而生畏。“馮遇你這個死崽子,老子跟你沒完”
“將軍還是先去傳旨吧,耽誤了時辰可不好呢。”馮遇面不改色地道。
此刻,右相府上。
一輛樸實的馬車停靠在側,裏頭出來個仙童似的女孩兒,裹着狐裘,一張俏臉有些通紅。邊上兩個侍女模樣的人扶着她,迎面便看見有人從府裏匆匆而來。
“卑職粵止,見過潺煙郡主”領頭之人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地道。
小郡主看着他,這個人她很熟悉。“你家大人呢”早在城外之時,樂兮便交代了她們來右相府上,自然有人迎接他們。
粵止弓着身子,“公子已經備好了宴席,在花廳等候已久。”
這就是不打算出來迎的意思了。
小郡主咧嘴一笑,有些東西,還是如以前一般,一點都沒變。
隨着粵止入了正門,卻見裏頭的佈局與普通府宅並不相似。那偌大的前院分東西二側,前後唯一門貫穿其間,從這頭,便可看見府裏那頭的景象。再往前,是八方而列的角樓,不高,卻建的格外精巧。
縱使來過無數次,但小郡主還是忍不住爲之讚歎右相大人,果真是天降奇才憑一人設計,將府邸貫穿八卦陣法,集日月精氣於此地,這可不是說來那麼簡單的。
身旁的折露也明白這點,因此在進院子時,更多了幾分警惕。直覺告訴她,那右相,絕不簡單。
感受到折露有些僵直的身子,小郡主朝她笑了笑,小手穿過厚厚的狐裘,抓住身旁人的手,在她詫異的目光裏,櫻桃小口一開一合,“沒事,放心。會過去的。”
“會過去的。”
“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王妃的話猶在耳畔,折露狠狠閉上眼,才堵住了眼睛裏要掉下來的淚水。她不能有一點退卻,因爲她身邊的,是長安王府,最後的血脈
再睜開眼睛,折露已沒了方纔的畏縮之意,晶亮的眸子裏,透着一股堅定。
小郡主呼出口氣來,好了,身邊人的心情都調整好了,現在,可以全身心迎敵了呢。她那雙晶亮的眸子微微擡起,不遠處水榭亭臺映在她的眼中。
碧波微盪漾,大理石砌成的水榭之中,有一人盤腿而坐。白衣如畫,墨發如瀑,他朝着岸邊,投來一抹深邃的眸光。
好久不見,筠溪。小郡主的心頭涌現這人的眉眼,從溫柔如水,到最後的決絕狠心,他的模樣一直不曾變過。哪怕,是城破之時,他也瀟灑依舊,只道,“他們要,給他們便是了。”
只這一句話,送出去多少大齊城池只這一句話,又將多少無辜百姓葬送甚至她安錦梨,也被送到敵營,等待屈辱的來臨。
小郡主靜靜地看着那人,前邊有人提醒她,要上船到水榭中去,她邁步到了精巧的小船上,移動的船隻讓她無法再看見那人的模樣。小郡主隱在袖子裏的手慢慢收緊,她沒法忘記,那黑夜裏充斥血腥味道的街巷,那些殘肢斷臂,被當做獵物射殺的百姓